電梯門滑開的聲音戛然而止。

葉無天站在樓梯第一級，腳底傳來金屬踏板的微震。那人走出電梯，步伐不快，卻每一步都卡在走廊燈光切換的節奏上。深灰西裝沒有一絲褶皺，袖口露出半寸白襯衫，領帶夾在頂燈下閃了一下，像某種信號。

他沒動，也沒說話。手指依舊在褲縫間輕輕敲擊，頻率穩定，像是無意識的習慣動作。實際上，這是他在將模擬器生成的三段參數編碼進神經節律——呼吸、眨眼、指動，三位一體。

對方停在他面前兩米處，嘴角微揚：“葉先生，我們等你很久了。”

葉無天抬手看表，動作自然。余光掃過對方鞋底外側的磨損痕跡——長期站立的職業習慣，不是科研人員。袖口反光的材質是抗靜電纖維，常用于高保密辦公區。他收回視線，語氣平淡：“我不認識你。”

“林仲，新星能源國際合作部。”對方從內袋取出一張名片，遞過來的動作很慢，像是在觀察他的反應。

葉無天沒接。他注意到對方遞出名片時拇指壓在右下角，那是習慣性遮擋注冊編號的小動作。這類細節，普通人不會留意，但系統底層自動標記了異常。

“你們找錯人了。”他說。

林仲收回手，把名片夾回西裝內袋。“昨晚你做的模擬，效率提升到三百零二，對吧？”他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動態場曲調控，重啟廢棄算法庫。這在現有框架下不可能實現，除非……你知道未來。”

葉無天瞳孔微縮，但臉上沒變。那套算法從未公開，連項目組都只當是理論推演。唯一可能泄露的路徑，是研究所內部數據被定向提取。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我們可以給你三千萬美元。”林仲繼續說，“瑞士永久居留權，全球任意頂級實驗室的獨立課題組，設備、人員、經費全由你定。條件只有一個——公開聲明退出可控核聚變研究。”

葉無天冷笑：“你們連三倍效率模型都沒吃透，就想買斷未來？”

林仲眼神一滯，幾乎是瞬間的停頓。0.3秒，夠了。

葉無天心里有了底。他們知道模擬存在，但沒破解結果。否則不會用“三倍”這種模糊說法試探。真正的數據是302%，精確到小數點后一位。

“你很聰明。”林仲重新開口，語氣依舊平穩，“但聰明人往往活得不長。你上周提交的仿真數據，服務器備份全毀了。你以為是你運氣好逃過一劫？那是我們讓你活下來的。”

“所以爆炸是你干的。”

“意外總會發生。”林仲笑了笑，“但我們更愿意用談判解決問題。現在給你選擇權。簽字，拿錢，走人。否則下次……不會是實驗室。”

葉無天盯著他，忽然笑了：“你們真覺得，我會信一個連自己IP都藏不住的組織？”

林仲眉頭微動。

“新加坡中轉，指令包頭帶內部認證令牌。”葉無天緩緩說，“你們擦數據的時候，忘了屏蔽底層協議特征。新星戰略安全部的通信架構，十年前就該升級了。”

林仲沉默兩秒，然后鼓了兩下掌。“有意思。看來我們低估你了。”他從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輕輕放在樓梯扶手上，“合同。七十二小時有效。簽了，一切翻篇。不簽……我們也不強求。只是希望你能理解，有些路，走不通。”

他轉身走向電梯，背影筆直。

葉無天沒動，直到電梯門合攏，才彎腰撿起那份文件。封面是標準商務合同格式，內頁夾著一張手寫便條：**“你不是第一個拒絕的人。他們現在都在哪兒？”**

他合上文件，塞進公文包，轉身繼續上樓。

走出研究所大樓時，天已經黑了。他沒打車，也沒走常路線。繞過三個街區，穿過兩條地下通道，最后從超市后門進了住宅區。

公寓樓下，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燈照不到的位置，車窗貼膜，深得像墨。引擎沒熄，排氣管有規律地噴出白霧。已經停了兩個多小時。

他站在對面便利店門口，借著玻璃反光拍下車牌，上傳至系統匿名比對庫。三秒后，提示返回：**境外注冊，所屬公司為空殼架構，但保險記錄顯示維修方為新星能源BJ辦事處指定服務商**。

確認了。

誘惑失敗，監視啟動。

他走進便利店，買了一瓶水，坐在角落的高腳凳上。打開手機，在一個匿名科研論壇發帖：《聚變約束新算法猜想——基于非線性場曲動態補償的可行性推演》。內容是偽造的，混入了第一段呼吸編碼參數，偽裝成理論推測。

發完，他關機，步行回家。

凌晨兩點十七分，系統后臺捕捉到異常訪問。一個位于德國法蘭克福的IP，連續刷新該帖子三十七次，停留時長超過四小時。IP歸屬地指向新星能源下屬的歐洲研發中心。

他們上鉤了。

監視不是目的。他們在等他再次輸出數據，然后定位源頭，徹底清除。

葉無天坐在書桌前，打開合同，一頁頁撕成碎片。最后一張是簽名頁，他用打火機點燃，火苗竄起的瞬間，映在他眼里。

他沒動，直到紙片燒到指尖，才輕輕一抖，余燼落在金屬垃圾桶里。

窗外，那輛黑色轎車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