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御賜金匾(1)
- 流浪的權杖:晉文公傳
- 秦俊
- 3803字
- 2015-03-20 16:49:37
什么叫騎虎難下,直到今日夷吾才領會到它的深刻含義。他二次把嘴巴貼上老乞丐瘡口。
齊姜在晉,伴著一個將死之人,整日悶悶不樂,忽見有人向自己問寒問暖,百般討好,如何不喜,這一喜便有了床笫之歡。
驪姬的床上功夫,其他嬪妃望塵莫及,一天一個花樣,玩得晉獻公心花怒放,欲仙欲死。
老乞丐求告無用,正要離去,夷吾向他走來。
“老伯父,怎么了?”夷吾裝作很關心的樣子問道。
老乞丐指了指脖子道:“毒瘡,這里生毒瘡了。”
“照這么說你是來求醫的了?”
老乞丐回道:“正是。”
“郎中不在家?”
老乞丐道:“在。”
“在?他為什么不開門?”
老乞丐回道:“他說我這瘡他治不了。”
“是不是怕你給不起他醫錢呀?”
老乞丐回道:“不是。”
“那是因為什么呢?”
老乞丐回道:“他說我這瘡已經潰爛了,里邊生了膿血,藥敷不上去。要想讓藥敷上去,必須把那里邊的膿血弄出來,可這惡瘡又不能擠,怎么弄?只有用口吸了。可我孤寡一人,無兒無女,就是有兒有女,這膿血又臭又腐,誰肯為我吸呀?”
夷吾道:“你偌大一把年紀,若是無人為你吸去瘡里的膿血,郎中就不會給你醫治,不醫治就會把你爛死,疼死,這,這可怎么辦呀?”他抓耳撓腮。
行人見衣服鮮亮的夷吾和一個老乞丐說話,都好奇地站了下來,不一會兒,聚了五十多人。
夷吾掃了一眼圍觀者,大聲對老乞丐說道:“老伯,你好賴也是個人呀,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讓毒瘡給爛死,疼死!這樣吧,我為你吸去瘡里的膿血。”
老乞丐一臉驚詫地瞅著夷吾:“你,你這話當真?”
夷吾重重地點了點頭:“你和我爺爺的年紀差不多,我騙你干啥?”
老乞丐還是有些不大相信:“你和我一不沾親,二不帶故,你為什么要幫我吸去膿血?”
夷吾嘆道:“我天生一個軟心腸,見不得窮人,見不得苦命人,一見就想幫,何況此事關系著你一條命。來,把脖子伸過來,我幫你吸膿。”
“且慢!”虢射從人叢中擠了過來。他裝作不認識夷吾,將夷吾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失聲說道:“你,你莫不是當今國君的二公子夷吾?!”
夷吾昂首回道:“正是。”
圍觀者皆以驚奇的目光瞅著夷吾,稍頃,竊竊私語起來。
只聽虢射繼續向夷吾問道:“你貴為公子,又和這老乞丐非親非故,你果真愿意為他吸去瘡里的膿血嗎?”
夷吾大聲回道:“我愿意。”
虢射長嘆一聲道:“賢人呀,真賢人呀!人都說吾國的大公子重耳賢,我看你比重耳還要賢幾分,吾國有望矣,吾國有望矣!”
夷吾一臉謙恭道:“大叔過獎了。”
說畢,將臉轉向老乞丐:“老伯,我這就為你吸膿吧。”
虢射搖了搖手道:“別急。”
夷吾裝作一臉不解地問道:“為什么?”
虢射道:“你就是為老乞丐吸去了瘡里的膿血,還得敷藥呀,這郎中的門不開,誰給老乞丐敷藥呀?拿什么去敷呀?還有,這膿血奇臭無比,你吸過之后得漱口呀,這院門不開哪來的漱口水?”
夷吾一臉感激道:“還是大叔想得周到。那,那就煩您辛苦一下,將這大門叫開。”
虢射道了一聲好字,穿過幾個圍觀者,來到大門前,將門拍得山響:“開門,開門,快開門!晉君的二公子夷吾到了。”
蒼郎中聞聽夷吾二字,慌忙將門打開,見門外圍了這么多人,大聲問道:“哪一位是二公子?”
夷吾指著自己的鼻子道:“在下便是。”
蒼郎中一臉謙恭地說道:“不知二公子大駕光臨,有失迎接,罪過,罪過!公子請!”身子微傾,右手前伸,擺出一個邀客的架勢。
夷吾連連搖手道:“不必了。”
蒼郎中賠著笑臉道:“公子既然不愿進屋,卻又立在門口,不知有何貴干?”
夷吾朝老乞丐指了一指道:“想請你為他治瘡。”
蒼郎中瞟了一眼老乞丐道:“他這瘡已經潰爛,藥一敷上去就被膿血沖走了,我無法兒醫治。除非……”
夷吾道:“除非什么?”
蒼郎中道:“除非有人代他吸去瘡里邊的膿血。”
夷吾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為他吸去膿血的。”
蒼郎中瞪著一雙吃驚的眼睛:“你?你愿意為他吸去瘡中的膿血?”
夷吾道:“正是。”
蒼郎中道:“那可臟得很喲!”
夷吾道:“我不怕。”
蒼郎中道:“您貴為晉國公子,為什么要為這個老乞丐吸膿吸血?”
夷吾一字一頓道:“因為他是晉國的臣民。”
蒼郎中雙掌一拍道:“好,公子答得好!我一定設法兒將這老乞丐的瘡治好,快隨我進屋。”
眾人隨蒼郎中走進大門,當然也包括夷吾和老乞丐。
蒼郎中去廚房舀了大半瓢水,站在夷吾身邊。夷吾還沒把嘴唇貼上瘡口,胃里一陣翻滾,忙把嘴巴移開。
虢射見了,輕輕地踢了他兩下腳后跟。
他沒有動,有些后悔了,不該為當什么國君,下賤到替人吸膿吸血的地步。
蒼郎中輕嘆一聲:“公子,真不想吸也就算了。”
老乞丐嚎的一聲哭起來,淚眼婆娑地瞅著夷吾。
圍觀者竟也說起了風涼話:“說大話使小錢,哪有貴為公子的肯為一個老乞丐吸膿吸血呢?”
虢射有些急了,又照著夷吾的腳后跟狠狠踢了兩腳。
什么叫騎虎難下?直到今日夷吾才領會到它的深切含義。他二次把嘴巴貼上老乞丐瘡口,閉著眼睛,輕輕吸了一口,啊的一聲吐到地上。
蒼郎中忙把水瓢遞給他,他差不多把大半瓢水漱完了,也沒有再去吮瘡的意思。
他的腳后跟又被人狠狠地踢了一下,他知道這是虢射干的,沒奈何,又向瘡口吮去,如此者三,每吮一次便要漱會兒口,一漱就是老半天,虢射很為他著急。
謝天謝地,吮過第八次之后,蒼郎中終于開口了:“公子,膿吸得差不多了,您到一邊歇著,我這就給他敷藥。”
夷吾如釋重負,長出了一口氣,跑到廚房,干嘔了幾聲沒有吐出東西,便把食指插進口中,使勁探了幾下,嘩的一聲嘔吐起來。等他從廚房出來,蒼郎中已經為老乞丐包扎好傷口。
老乞丐伸手入懷,竟然摸出幾錢散碎銀子,雙手遞給蒼郎中。
蒼郎中笑拒道:“二公子與你素不相識,居然愿意為你吸膿吸血,我還好意思要你的錢嗎?拿去吧。”
老乞丐撲通朝蒼郎中一跪,淚流滿面道:“恩人呀,你叫老朽如何報答你呢?”
蒼郎中朝夷吾一指,對老乞丐說道:“你的真正恩人是他。”
老乞丐移膝夷吾,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
夷吾雙手將他攙了起來。
老乞丐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診室。
夷吾也走了。
夷吾是在幾十雙充滿敬意的目光的注視下走的。
自此之后,夷吾在晉國也出了名,那名氣不在重耳之下。
兩個庶子出了名,且那年紀皆長于世子申生,申生還能坐得住嗎?
申生倒是坐得住,他才十二歲,還不知道什么叫威脅,可他師父懂。他有兩個師父,大師父,也就是太傅,叫杜原款;二師父,也就是少傅,叫里克,都是晉國的大夫,大賢人。他二人一人教他習文,一人教他習武,還教他如何愛護百姓。
他的母親齊姜,不只有些風流,還有些心機呢,連晉獻公也對她敬愛有加。
齊姜不比狐源和狐艷,她不只貌美,還大有來頭。
她是赫赫有名的霸主齊桓公之幼女。晉武公,也就是晉獻公他爹,暮年之時,為討好齊霸主,備了一份厚禮,遣士蒍去齊國求婚,竟然允了。
齊姜嫁到晉國,雖說貴為夫人,但面對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無論如何是笑不出來的。晉獻公,不,那時他還未曾即位,不能稱公,只能稱作世子。世子雖為嫡出,但不是長子,他還有六個哥哥,十一個弟弟,都在窺窬著他的世子之位,且是其母已死,父親改立了新的夫人。嚴格說來,他已不再是嫡出了,他感到了威脅。一來為了固位,二來也有些貪戀齊姜之美色,他便拼命地巴結、討好齊姜。齊姜在晉,伴著一個將死之人,整日悶悶不樂,忽見有人向自己問寒問暖,百般討好,心中很是受用,加之這人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且又風流倜儻,如何不喜?于是,你來我往,未及三月,便有了床笫之歡。十月懷胎,生下一子,寄養于民間一申姓之家,取名申生。
某一日,二人盡歡之后,齊姜依偎著晉獻公身子,嬌滴滴地說道:“妾有兩件事求您,您肯不肯答應?”
獻公伸手攬住她的玉頸說道:“你說吧,只要我辦得到。”
齊姜道:“老頭子的病一天比一天重,怕是活不過五月了。五月一過,您便是國君了,您一做國君,首要之事便是立夫人,您敢不敢立妾?”
獻公道:“我敢。”
齊姜道:“賈姬呢?”
獻公道:“我這幾天就想辦法把她除掉。”
齊姜翻身趴在他身上,親了一個響嘴道:“您沒有讓妾白愛一場。”
獻公將齊姜翻到身下,又一番云雨之后,喘著氣問道:“你不是有兩件事嗎,如今說了一件,還有一件呢?”
齊姜道:“再一件事就是申生,申生可是您的親骨肉,您貴為國君,妾貴為夫人,這世子理所當然地要立申生了。”
獻公道:“這個我知道。”
“知道就好。”齊姜嘻嘻一笑,二次爬上了獻公的肚皮。
果如齊姜所料,未出五月,武公一命嗚呼,世子做了國君,是為晉獻公。
晉獻公倒也是一個情種,不顧大臣們的反對,一上任便毒死了賈妃,立齊姜為夫人,申生為世子。
齊姜已經七八年沒有懷孕了,立了夫人的當年,竟然又懷上一胎,產下一女,取名伯姬。這樣一來,她兒女雙全,如何不喜,真像吃了喜梅一般,連睡覺都笑出聲來。
有道是樂極生悲,產下伯姬之后,未及半年,齊姜忽然得了一種怪病,風一吹便咳嗽,一咳嗽便咯血,一咯便是大半碗。
身體每況愈下,而重耳、夷吾的聲望卻越來越高,大有取代世子之意,齊姜能不懼嗎?她反反復復地開導申生,要他也做幾件露臉的事兒,怎奈申生是個老實孩子,不想刻意去做。
老天爺不欺老實人,甚而會有意無意地去幫助老實人。
這一日,晉獻公的肚子突然疼了起來,疼得他昏迷過去,自此之后一個月總要疼上兩次,每一次犯病,申生總要守候在他身邊,侍奉他吃,侍奉他喝,還為他擦屎端尿。
申生不知聽誰說哪吒廟里的哪吒很靈,便抽空去了一趟。依照道士的指點,在竹簡上刻下這么一段話:“我叫申生,今年十三歲,生于丙寅年丁丑日,因父病特來求告上神,把父親的病移到我的身上。上神如果答應了我的請求,我給您重蓋廟宇,重塑金身。”
刻好之后,埋到哪吒腳下。
吃晚飯時,申生隨口把這件事說給了齊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