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湖大學(xué)的圖書館是個六層樓高的宏偉建筑，造型風(fēng)格古樸典雅，深棕色的外墻爬滿了碧綠的爬山虎，在樹影斑駁之間顯得深邃又厚重。圖書館內(nèi)部的大廳十分寬敞，在古典中透出些樸素和端莊。
今天，江一用準(zhǔn)備按照邵老師的修改建議，再去改改論文。
他是圖書館的忠實粉絲，他每周都會有好幾個下午在這里和書本、電腦或是期刊雜志一起度過。可是快畢業(yè)了，去圖書館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了。
“好家伙……都是人啊……”
他站在門口，一眼望去，自習(xí)室的座位似乎都被占滿了。每張桌上都放滿了厚厚的書。同學(xué)們有的低著頭攥著筆，聚精會神地琢磨著面前的題目；有的插著耳機認(rèn)真聽著平板里的網(wǎng)課；也有的似乎已經(jīng)撐不住，把頭埋在了書堆里打起了盹。
江一用抱著電腦，背著書包，目光在一張張書桌之間搜索起來。今天來得似乎有些晚，自習(xí)室的數(shù)量有限，在期末復(fù)習(xí)的大軍里，想找到自習(xí)室的空座位，看來得要個幾分運氣。
在書山紙海之間，只見陳寶豪正扶著腦袋，似乎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電腦屏幕。
“呦，那不是豪哥嗎？”
頓時一股八卦的欲望燃燒了起來。
陳寶豪正閱讀著電腦屏幕上的網(wǎng)頁，冷不防地，身邊突然擠了一個人進來。
“豪哥，你也在啊，你邊上這位置有人不？”江一用壓低了聲音問道。
“啊呀，一用……”陳寶豪嚇了一跳。他利索地收拾了一下桌面，把放在身旁空座位上的背包掛到了自己的凳子后面，把一張空座位讓給了江一用。
他看了看四周，周圍靜悄悄的。
“怎么，你過來寫論文嗎？”他低聲問道。
“對啊，邵老師有點修改的意見，我今天來修改一下……”江一用湊到陳寶豪的電腦面前，屏幕上卻是一家企業(yè)的官方網(wǎng)站，那花花綠綠的頁面設(shè)計得十分精美好看。
“安心財富？”
江一用看著屏幕，露出了會心的微笑。他捅了下陳寶豪，有些興奮地揶揄起來：“哎！那天給你創(chuàng)造的機會怎么樣？你是不是成功了呀！這是幫人家研究新東家嗎？快給我說說……”
他滿懷期待地等著聽見好消息。
不料陳寶豪卻顯得有些尷尬，抑或是有些無精打采。
“不是……我就是隨便看看……萱萱的這家公司……挺好的……”
江一用一愣。
“怎么？”他關(guān)心起來，“那天不順利啊？你有沒有和她表白啊！”
“哎……你……你別問了！”
陳寶豪胡亂地關(guān)閉了網(wǎng)頁，眉頭緊鎖，顯出一陣難以言說的頹喪。
“唔咳咳！”坐在兩人桌子對面的一個女同學(xué)刻意地咳嗽了一陣，她有些不滿地抬起頭，瞪了兩人一眼。
江一用不禁縮了縮脖子。
他只得插好自己電腦的電源，接上鼠標(biāo)，從包里掏出了論文的草稿和參考資料，整齊地碼在桌上，那上面有老師的批注。
他又瞟了一眼陳寶豪，見他悶不作聲地看著自己的電腦。只是臉上有時稍稍皺眉，有時又發(fā)出輕微的嘆息。
室內(nèi)，幾臺柜式空調(diào)鉚足了勁兒制熱，風(fēng)口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強烈的暖風(fēng)把室內(nèi)烘得熱乎乎的，讓人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江一用的后背一陣酸痛。他站起身，稍稍直了直腰。旁邊的陳寶豪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好像四周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
自習(xí)室里仍然靜悄悄的，同學(xué)們都在忙著自己的事。
江一用想去洗個臉，透透氣，室內(nèi)實在太熱了。
他輕輕地跨過地上橫七豎八的拖線板，躡手躡腳地離開了自習(xí)室。今天是個多云的冬日，太陽還沒出來，寒風(fēng)仍然呼呼地吹著。室內(nèi)外的溫差十分明顯，剛剛他還覺得身上熱烘烘的，一離開溫暖的自習(xí)室，瞬間就像進了冰窖一樣冷了下來。
他連走帶跑地進了衛(wèi)生間，擰開水龍頭，捧著冰涼的自來水洗了一把臉。寒冷瞬間讓他清醒了很多。他抬起頭，面前的鏡子中的那個人正用同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細(xì)細(xì)打量著鏡子里的人。眼睛有些血絲，黑眼圈稍稍明顯，頭發(fā)蓬松而又凌亂。他的下巴上好像還多了個痘痘，用手一按，還有些酸痛。
“怕什么！”他想道，“工作遲早會搞定的！”
他扯下一把衛(wèi)生紙，胡亂地擦了擦臉上的水漬，用一個投籃動作把紙團丟進了垃圾桶里。
一個上午很快過去，快要到午飯的時候了。圖書館里，已有不少同學(xué)成群結(jié)隊地往食堂走去。他回到自習(xí)室，看見陳寶豪仍然坐在那里，端正得像一尊佛。
“要不中午和豪哥一起吃吧。”他想道。
“哎，你回來啦？”陳寶豪抬起頭，眼神中卻有些復(fù)雜。
他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江一用放在桌上的手機，又立馬縮了回去。
“你剛剛有個電話，震動了好一會兒的，好像是個座機號碼……”
“啊？座機號碼？”江一用抄起手機，兩分鐘前的來電，號碼歸屬地是云海高官南市，的確是個座機號碼。
江一用慌忙復(fù)制了來電號碼，用百度搜索了一下。在許多雜亂的條目和網(wǎng)頁里，他看見了一個名字。
“宏大期貨人力資源部……”江一用慢慢地念道，他的心猛地跳動了幾下，難道真的是通知！他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fù)了自己有些激動的心情。
他轉(zhuǎn)過頭去看了一眼陳寶豪，眼神里都是感激。
“豪哥，我現(xiàn)在去回個電話，中午咱們一起吃飯吧！”
“行。”陳寶豪點了點頭，隨即又把目光移向了電腦屏幕。
江一用緊緊握住手機，快步來到走廊上。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氣，一股帶著寒冷而凜冽的空氣從鼻腔直透頭頂。
“你好……我是東湖大學(xué)江一用……”
他在肚子里先組織起了語言，生怕自己的舌頭打結(jié)，又默念了好幾遍。
在一通有些簡略的準(zhǔn)備工作后，他顫抖著拇指，按下了撥通鍵。
聽筒里傳來一陣叮咚叮咚的悅耳音樂：“歡迎致電宏大期貨……”
伴著悅耳的音樂，江一用的心提到了嗓子口。就在快要跳出喉嚨的那一刻，咔的一聲，電話通了。
“喂？你好……”是一個女孩的甜美聲音，像是有些耳熟。
“喂喂……呃……你好，剛剛看到有個來電……我沒有接到電話……”江一用立馬磕磕巴巴起來。他方才默念的詞句好像在這一刻從腦海中消失了。
“我……我是……東湖大學(xué)……不是不是……我是東湖大學(xué)的畢業(yè)生……”
“哦！你是叫……江一用是嗎？”電話里的女聲停頓了幾秒鐘，開口問道。
“對對，我是東湖大學(xué)的江一用……”
“哦！我們是宏大期貨人力資源部的，之前在東湖大學(xué)招聘會上收到了你的簡歷……現(xiàn)在邀請你參加我們的筆試。如果通過筆試，會再邀請你來公司總部面試。因為人數(shù)比較多，你要是你有興趣參加，我們會發(fā)個郵件給到你，里面有筆試的說明……”
“好好好！”江一用連聲答應(yīng)，“我會……我會參加的！謝謝你！”
“好的，那我一會發(fā)個通知郵件給你，再見！”
簡短的電話匆匆掛斷。盡管只有一分鐘，可是江一用回味起來像是有一個小時那么長。
他咽了口唾沫，腦袋里一陣空白。
這段時間以來，眼看著周圍的同學(xué)們一個個有了歸宿，只有自己還在左等右等，總算等來了這個電話。
寒風(fēng)吹打在他的臉上，他回過神來，長長地松了口氣。他看了一眼還端坐在電腦前的陳寶豪，要不是今天豪哥提醒了自己，還不知道會不會就此錯過這個重要的電話。
他收起手機，推門回到了自習(xí)室，健步走到陳寶豪的身前。
“豪哥，我們?nèi)コ燥埌桑‰娫挻蛲炅恕！苯挥玫纳ひ粼谖⑽㈩澏叮捓飵е鴿M滿的感動。
陳寶豪黝黑的臉龐在他的眼前好像正發(fā)著金光，他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尊佛。
“好！走吧！”陳寶豪應(yīng)了一聲，合上電腦，把掛在椅背上的外套“唰”地拎了起來，一邊穿著一邊往外走。
“怎么樣，是面試的嗎？”他隨口問道。
“是的，宏大期貨……上次招聘會投的簡歷……”江一用與豪哥并肩向外走著，“今天多虧你了，不然他們電話通知這么多人，估計漏接就要錯過了……”
“哈哈……找工作不容易啊！”陳寶豪干笑了兩聲，卻沒有過多接話。
“今天我請你！”江一用大方地拍了拍胸脯，“要不要再弄兩罐可樂？今天有點想喝冰的！”
兩人走下了臺階，太陽終于爬上了天空，陽光斜斜地灑下來，北風(fēng)仍然不時吹過，落葉也隨之起舞。
在往食堂走去的小路上，江一用興奮地自顧自說個不停。
“哎呀！期貨公司！還是研究員的工作……豪哥，你了解期貨公司嗎？我可不怎么了解他們呀！我只知道期貨風(fēng)險高、收益高，而且還和全球的行情有關(guān)系呢……”
陳寶豪雙手插在口袋里，沉默不語地走著。直到在食堂門口才停下了腳步。
“一用。”陳寶豪開口問道，“你要是通過了筆試面試，真準(zhǔn)備離家去長南工作嗎？”
“啊？”江一用也停下了腳步。
“嗯，對！我決定了。”他隨即點了點頭，“我那天和老戴說的就是我的真心話。豪哥，你上次說過，我的閱歷和經(jīng)歷太少了……”
江一用的神色誠懇起來。
“你說的是對的。我一直在東湖，像個井底之蛙。我之前想不明白的問題，是因為我都沒有見過。這下好了！畢業(yè)之后能到外頭去親眼看看金融到底是個什么，看看這個時代究竟為什么是金融的時代！想必離開了家鄉(xiāng)和熟悉的環(huán)境，自己的閱歷也會豐富起來……”
他此刻終于輕松地吁了一口氣。
“邵老師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你也說過，好男兒志在四方！”
陳寶豪聽見這一番話，稍微擠出一絲笑容。
“嗯。不愧是你啊！”他長嘆一聲，“有的人來金融專業(yè)，是追逐功名，有的人是想發(fā)大財，還有的人是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圖個生活……只有你，你的角度總是這么刁鉆……去親眼看看金融’，哈哈，現(xiàn)在一想，這確實是你才能有的想法。”
“哈哈。”江一用干笑了幾聲，“我……瞎折騰唄。”
豪哥卻笑著搖了搖頭，他的眼中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沮喪。
江一用奇怪地看著他，今天的豪哥與往常似乎并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