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菱宏光在山路上瘋狂顛簸，仿佛后面有無數厲鬼在追趕。
王碩把油門幾乎踩進了油箱，胖臉上毫無血色，冷汗浸透了他的T恤后背。他雙手死死抓著方向盤，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前方蜿蜒曲折的道路，不敢有絲毫分神，仿佛只要慢下一秒，那個從供桌下探出來的、沾滿墳土的干癟鬼臉就會撲到車玻璃上。
林凡的狀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緊緊抱著懷里那本用藍布包裹的家譜，像是抱著唯一能救命的浮木，但指尖卻因為用力而冰涼顫抖。他的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窗外飛速后退的模糊綠影上，腦海里卻反復閃現著老宅里那恐怖的一幕，以及家譜上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文字。
嫡系血脈……心尖血……墳土……飲……
這幾個詞像帶著倒鉤的毒刺，反復刮擦著他的神經。
還有那個在供桌下蠕動的、有著先人臉孔的“東西”……它那聲帶著土腥氣的“嗬”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那到底是什么？是林家某個未能完成“規矩”、或者“規矩”失敗后變成的先祖？如果“飲土”的儀式失敗，他和他父親，最終也會變成那副不人不鬼、只能在老宅供桌下爬行的可怕模樣？
胃里那詭異的饑餓感，似乎因為接近過老宅和回想起家譜內容，又開始隱隱躁動起來，帶著一種冰冷的催促。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緩口氣……”王碩突然猛地一打方向盤，將車子歪歪扭扭地停靠在一段相對寬闊的路邊。這里已經遠離了那個荒廢的村子，能看到遠處山腳下縣城的模糊輪廓。
車子停穩，王碩整個人虛脫般地癱在駕駛座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他哆哆嗦嗦地從口袋里摸出煙盒，抖出一根煙點上，猛吸了幾口，尼古丁似乎暫時壓下了他的一些恐懼。
“凡哥……那玩意兒……那玩意兒真是你們家祖宗？”王碩的聲音依然發顫，帶著哭腔，“這……這他媽比直接來個青面獠牙的鬼還嚇人啊！祖宗不安息，爬起來在自家供桌底下爬……這……這算什么事啊！”
林凡沒有回答，他的臉色蒼白，但眼神卻有一種被逼到絕境后的奇異冷靜。他小心翼翼地再次翻開那本脆弱的老家譜，直接翻到最后一頁，目光死死盯住那幾行晦澀的文字和那個突兀的英文單詞“hunger”。
“胖子，你仔細看這里。”林凡的聲音沙啞，但很清晰，“‘戊寅年，七月半，墟動逾矩，飼之不果，兇兆現，hunger噬魂’……”
“墟動？逾矩？”王碩湊過來，皺著眉頭辨認，“這‘墟’字好像在哪見過……對了！你曾祖父那頁寫他‘沖撞土煞’，這個‘墟’會不會跟那個‘土煞’有關系？”
林凡心中一動：“有可能！‘墟’這個字，本身就有廢墟、荒蕪之地的意思，但也指代一種古老的、巨大的土丘或遺跡。難道我們林家祖墳鎮著的，是一個‘墟’？而‘墟動逾矩’，是指這個‘墟’發生了某種異動，破壞了某種規矩？”
王碩聽得一愣一愣的：“我靠……凡哥你這分析能力可以啊！然后呢？‘飼之不果’……喂它沒喂飽？所以‘兇兆現’，‘hunger噬魂’……這個‘hunger’是……英文？饑餓？老祖宗還懂英文？！”
這也是最讓林凡感到詭異和困惑的地方。一本看起來至少有一兩百年歷史的華夏家譜，最后一頁的隱秘注釋里，竟然出現了一個英文單詞？這太不合常理了！難道是后來有人加上去的？是誰？
“還有這里，”林凡的手指移到下一行，“‘亟需嫡系血脈心尖血三盅墳土混于碑前飲’……這看起來像是一個緊急的應對方案。需要直系后代的心頭血，混合三盅墳土，在墓碑前……喝下去。”
他說出最后三個字時，喉嚨一陣發干，胃里泛起強烈的惡心感。
王碩的臉都綠了：“飲？！喝下去？！喝那玩意兒？！這……這他媽是救人還是自殺啊？！心尖血啊大哥！取不好會死人的！再混合墳土喝下去？這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吧？！而且這就能救林叔和你了？這什么邪門歪道的破規矩！”
“如果只是去掉半條命就能解決，或許還是幸運的。”林凡的聲音低沉，他指著最后那潦草的字跡，“你看最后——‘然終非長久計……鎖已朽……鑰何在……’這說明寫下這個注釋的人也知道，這個‘飲土’的方法只是權宜之計，不能根治。真正的‘鎖’已經腐朽了，需要找到‘鑰匙’。”
“鑰匙？什么鑰匙？在哪？”王碩茫然地問。
林凡搖搖頭，臉色凝重：“不知道。家譜到這里就斷了。但這至少給了我們一個方向，一個可能暫時穩住局面的方法，以及一個最終的目標——找到真正的‘鑰匙’。”
車內陷入短暫的沉默。王碩悶頭抽煙，林凡則反復咀嚼著那些信息。
“墟”、“規矩”、“飼之”、“hunger”、“飲土”、“鎖與鑰”……這些碎片化的詞語，試圖拼湊出一個模糊卻令人窒息的真相。
“凡哥，”王碩扔掉煙頭，表情掙扎了半天，最終還是苦著臉說，“雖然胖爺我怕得要死，但……但如果真的只有那‘飲土’的法子能暫時救急……你需要我怎么做，我……我盡量幫你！總不能真看著林叔和你……”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他雖然膽小怕事，但重義氣，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兄弟走上絕路。
林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這冰冷絕望的境地里，兄弟的支持顯得無比珍貴。他正要說話，口袋里那只屏幕碎裂的手機突然嗡嗡地震動起來。
又是一個陌生號碼！
林凡的心猛地一緊，下意識地想到那個發來“它更餓了”警告的神秘人。
他深吸一口氣，接通電話，按了免提，讓王碩也能聽到。
電話那頭，卻傳來一個與之前神秘短信的冰冷感截然不同的聲音。那是一個年輕的男聲，語速很快，帶著一種難以掩飾的虛弱和急促的喘息，但語氣卻異常肯定和直接：
“林凡？是林凡嗎？聽著！我沒時間解釋我是誰！我長話短說！你剛才是不是去了林家老宅？是不是看到了家譜最后一頁的注釋？是不是遇到了‘殘像’？”
一連三個問題，精準地命中了林凡剛剛的經歷！
林凡和王碩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和駭然！
“你是誰？！”林凡厲聲問道，心臟再次提緊。這個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叫阿九！你可以理解為……一個對你們林家這種‘墟患’略有研究的人！”那個自稱阿九的年輕語速極快，背景音里似乎還有細微的儀器滴答聲，像是在某個醫療環境里，“你剛才看到的‘飲土’方法是飲鴆止渴！是幾百年前某個半吊子術士留下的坑人玩意！成功率不到一成！而且就算暫時起效，也會極大加速‘鎖’的腐朽，并讓你對‘墟土’產生更強的依賴，最后死得更慘！”
林凡的瞳孔驟然收縮！王碩也張大了嘴巴。
“那……那該怎么辦？！”林凡急切地追問，這個突然出現的阿九，雖然來歷不明，但卻說出了家譜方法隱藏的巨大風險！
“聽著！真正的關鍵不是‘喂飽’它，而是‘安撫’和‘修復’！”阿九的聲音因為急促而有些咳嗽，“‘沙沙聲’是‘墟’的哀鳴和饑餓的本能體現，但老宅里那個‘殘像’，才是‘規矩’破損后泄露出來的、先祖被困在‘墟’中的痛苦執念！它們不是要害你，它們是在求救，也是在警告！”
“你需要的東西不是心尖血和墳土！你需要的是：林家祖墳原址的‘封石’粉末、至少三十年以上的陳年糯米、還有……還有一截‘守墓柏’的樹心！找到這三樣東西，混合無根水調成膏，涂抹在祖墳最大的裂縫處和那塊石碑上！這才能暫時加固‘囚籠’，平息‘墟動’，給你們爭取時間去找真正的‘鑰匙’！”
阿九的話語里包含了大量陌生的術語，但核心意思卻清晰無比——他提供了一個與家譜記載截然不同的、看似更合理也更安全的方法！
“你……你怎么會知道這些？我憑什么相信你？”林凡沒有被突如其來的信息沖昏頭腦，警惕地問道。
“信不信由你！但你還有更好的選擇嗎？試試家譜上的方法，用你的命去賭那一成不到的幾率？”阿九的語氣帶著一絲嘲諷，隨即又變得虛弱和焦急，“我的時間不多……記住，要快！‘它’越來越餓，你父親的時間更少！找到東西后……再聯系這個號碼……我會告訴你下一步……”
他的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干擾聲，像是信號被什么強行切斷，接著，通話突兀地中斷了。
“喂？喂？！阿九？！”林凡對著手機喊了幾聲，回應他的只有忙音。
他立刻回撥過去，提示音卻是“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車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王碩張著嘴，半天合不攏，結結巴巴地說：“這……這又是什么情況？這阿九……是人是鬼啊？他怎么啥都知道？封石？糯米？守墓柏？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林凡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大腦飛速運轉。
這個阿九的出現太過詭異和及時。他不僅知道自己剛才的經歷，甚至對林家祖墳的底細和應對方法如數家珍！他提供的辦法聽起來確實比“飲土”靠譜得多，但也同樣充滿了未知。
是陷阱？還是真正的救命稻草？
那個發警告短信的神秘人，和這個打電話來的阿九，是不是同一個人？目的又是什么？
信息爆炸般涌入，真假難辨，讓林凡剛剛理出的一點思路又變得混亂起來。
但他抓住了一個核心——無論選擇哪條路，他都必須要再回一次祖墳！家譜的方法需要去碑前，阿九的方法需要去裂縫處！
而且，時間真的不多了。為了父親，也為了自己，他必須行動。
“胖子，”林凡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我們現在沒時間猶豫和害怕了。兩條路，一條是家譜上九死一生的邪路，一條是這個神秘阿九提供的未知但看似更合理的路。你選哪條？”
王碩哭喪著臉：“我……我哪條都不想選啊！我就想回家睡覺！”
但他看著林凡那雙布滿血絲卻異常執著的眼睛，最終還是一跺腳：“媽的！死就死吧！那個阿九說的東西，至少聽起來比喝血土混合物像人話！信他一把！”
“好！”林凡點頭，“封石粉末，應該就是指壘墳的那些黑石頭的粉末。陳年糯米，你家做喪葬用品，有沒有存貨？或者哪里能搞到？”
王碩想了想：“店里好像還真有一小袋老糯米，是我爺爺那輩留下來的，不知道夠不夠年份……至于‘守墓柏’……”他臉上露出難色，“這玩意兒可不好找！柏樹常見，但所謂‘守墓柏’特指種在古老墳墓旁、有年頭的柏樹，取其樹心……這等于又要刨一回別人家的老墳？這缺德事……”
林凡的心也沉了下去。這三樣東西，沒一樣是好弄的。尤其是“守墓柏”的樹心。
就在兩人再次陷入困境時，林凡那只破碎的手機，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來！
沒有來電，也沒有短信！
屏幕上，突兀地自動打開了一個漆黑的記事本界面，一行白色的文字，正在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敲打出來：
【村西，亂葬崗，最老的那棵歪脖子柏樹下，埋著一段雷擊木。可用，取東向根須三寸。】
文字顯示完畢，屏幕閃爍了一下，再次熄滅。
林凡和王碩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靈異般的一幕，后背剛剛干了的冷汗再次滲了出來！
那個神秘的存在……它不僅僅能發短信……它還能直接控制手機？！
而且……它也在提供幫助？！它指向了“守墓柏”的替代品——雷擊木？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為什么似乎有不止一股力量，在關注著、甚至……干預著林家的事情？！
林凡看著窗外陰沉的山巒，又看了看懷中古老的家譜和屏幕上已然消失的詭異信息，感覺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張巨大而無形的網中，每一步都牽扯著未知的因果和危險。
但他沒有退路了。
“胖子，”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更加決絕，“我們去村西亂葬崗。”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