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陌生的短信像一道冰錐,刺穿了林凡最后一絲僥幸。
“你昨晚不該跑的。它更餓了。快回家。”
號碼是完全陌生的一長串數字,歸屬地顯示未知。它知道昨晚公寓里發生的事!它甚至能感知到那個“東西”的狀態!
是誰?是警告?還是威脅?
“怎么了凡哥?臉色這么難看?”王碩湊過來,瞥見手機屏幕上那條短信,胖臉也一下子皺了起來,“這……這誰啊?‘它更餓了’?我靠!說得好像家里養的狗沒喂食一樣!這他媽……”
他的話戛然而止,顯然也意識到這個比喻有多么的不恰當和恐怖。
林凡收起手機,心臟沉重得像是灌滿了鉛。未知的監視感和被無形之手操控的窒息感,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不管是誰,他說得對。”林凡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必須立刻去祖墳看看。胖子,你得幫我。”
王碩的臉上明顯掠過一絲畏懼,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住院部大樓的方向,似乎想找借口退縮。但當他目光轉回林凡那張蒼白、焦慮卻異常堅定的臉時,咬了咬牙,胖手一拍大腿:“媽的!豁出去了!誰讓你是我兄弟!林叔平時對我也沒得說!這事太邪性,不能讓你一個人去!”
他掏出自己的手機,一邊翻找通訊錄一邊語速飛快地說:“等我一下,我打個電話叫個人送點東西過來。那地方邪門,空手去就是送菜!”
電話很快接通,王碩對著那頭嚷嚷:“六子!是我!趕緊的,把我庫房里那個貼了黃符的綠色軍工包送到縣醫院門口!對!現在!立刻!馬上!耽誤了大事胖爺我扣你工資!”
掛了電話,王碩對林凡解釋:“我店里一伙計,挺機靈一小伙子。那包里都是好東西,我家壓箱底的玩意兒,專門對付……呃,應對各種突發狀況的。”
不到十分鐘,一個騎著電動車、頭發染得黃黃的小年輕把一個沉甸甸的軍綠色背包送到了王碩手里,好奇地打量了林凡幾眼,又被王碩不耐煩地打發走了。
王碩拉開背包拉鏈,給林凡看了一眼里面的東西:幾把老式的銅錢劍、一疊疊畫好的黃符、用礦泉水瓶裝著的暗紅色液體(可能是黑狗血或朱砂)、紅線、墨斗、還有幾把鋒利的小巧工兵鏟和強光手電,甚至還有一小包壓縮餅干和幾瓶水。
“專業吧?”王碩試圖讓氣氛輕松一點,但笑容有些僵硬,“祖宗傳下來的加上網上淘的,物理驅魔和法術超度雙管齊下,總有一款適合它。”
林凡看著這一包稀奇古怪的“裝備”,心情復雜。但事到如今,任何一根稻草他都得抓住。
兩人沒有再多耽擱,上了王碩那輛臟兮兮的五菱宏光。胖子一腳油門,破車發出吭哧吭哧的嘶吼,朝著縣城外的山區駛去。
林家老宅所在的村子離縣城有將近兩個小時的車程,而且后半段是蜿蜒崎嶇的山路。越往里走,人煙越稀少,現代化的痕跡也越來越淡。茂密的樹林遮天蔽日,即使是在白天,陽光也只能透過枝葉的縫隙,投下斑駁破碎的光點。
車里的氣氛壓抑得讓人難受。林凡一直盯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深綠山景,試圖在記憶中尋找熟悉的標記。王碩則專心開車,嘴里偶爾低聲念叨著什么,像是在復習各種辟邪口訣。
“胖子,”林凡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你剛才說,我家祖墳是個‘囚籠’?還在‘守著’什么東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碩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舔了舔嘴唇:“具體的我真不清楚,都是我爹以前喝多了斷斷續續說的。他說你們林家祖上不是一般人,好像是犯了什么事,也可能是自愿的,總之就是選了個特別兇的‘穴’,把自己埋了進去,用自己的尸身和后代的氣運當鎖,鎮著底下的什么東西。讓那東西出不來,但也……餓不著。”
“餓不著?”林凡捕捉到這個詭異的詞。
“就是一種說法嘛。”胖子撓撓頭,“大概意思就是得按時祭祀,保持某種平衡。那墳不能遷,不能破,香火不能斷。一旦壞了規矩,鎖就松了,里面的祖宗先受不了,就會……就會變成‘它’,出來找吃的。而吃的……就是后人的精氣神,或者說,是一種……活氣?表現出來,就是那種詭異的‘饑餓感’,和……吃土。”
林凡感到一陣惡寒。用自己和后代的命運做囚籠?這聽起來瘋狂而殘酷。
“那曾祖父不用鐵釘,爺爺墳頭被撒朱砂……”
“那是前人想的補救辦法!”王碩說,“不用鐵釘,是怕金鐵之氣驚擾或者激怒‘它’。撒雞血朱砂,是至陽之物,用來暫時強化‘封鎖’,或者……安撫?具體的門道太深,我真不懂。但這些辦法看來都沒根治,只是拖延時間。”
破車在坑洼的山路上顛簸,像一艘在風浪中掙扎的小船。林凡的心也跟著一起下沉,仿佛正駛向一個早已注定的、黑暗的宿命。
終于,在中午前,車子抵達了一個幾乎快要被荒草淹沒的山村入口。幾十年前這里還算熱鬧,如今大部分人家都搬去了城鎮,只剩下零星幾戶老人還守著老屋,顯得格外荒涼寂靜。
王碩把車停在一處相對平坦的荒地上,兩人背上背包,徒步進山。祖墳不在村里,而是在更深處的一片老林子里。
山路早已被野草和落葉覆蓋,難以辨認。幸好林凡小時候跟著父親來過幾次掃墓,還依稀記得大概方向。空氣又濕又悶,林子里異常安靜,連鳥叫聲都很少聽到,只有他們踩在枯枝落葉上發出的“咔嚓”聲,以及粗重的喘息聲。
越往里走,林木越發高大陰森,樹冠遮天蔽日,光線變得昏暗,像是提前進入了黃昏。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土腥味和腐敗氣息彌漫在空氣里。
“這地方……陰氣真重……”王碩喘著氣,一邊走一邊不安地四處張望,手里的銅錢劍握得緊緊的。
林凡也有同樣的感覺。這里的寂靜不同于城市的安靜,是一種沉甸甸的、充滿壓迫感的死寂。仿佛周圍的樹木、巖石都在無聲地注視著這兩個不速之客。
他胃里那詭異的饑餓感,在這片環境中,又開始隱隱躁動起來。
又艱難前行了半個多小時,穿過一片幾乎完全擋住去路的荊棘叢,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片隱藏在山坳里的小小空地,光線比林子里稍好一些。空地的中央,赫然立著一座孤墳。
但看到這墳的第一眼,林凡和王碩就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根本不像他們印象中任何一座正常的墳墓!
沒有常見的半圓形墳包,也沒有規整的墓碑。整個墳塋是由巨大的、不規則的黑灰色石塊壘砌而成,形狀極其古怪,乍一看像是一個趴伏在地、被壓垮了的巨大烏龜殼,又像是一個簡陋粗糙的石頭匣子,低矮、敦實、散發著一種極其古老和壓抑的氣息。
墳冢的正面,鑲嵌著一塊深黑色的石碑,碑上沒有任何稱謂和名諱,只刻著一些模糊不清、扭曲詭異的圖案和符號,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漢字,反而更像某種原始的詛咒或封印。石碑前方,有一個積滿雨水和腐爛樹葉的淺坑,應該是當年擺放祭品和香爐的地方。
而最讓人頭皮發麻的是——
整座石墳的側面,尤其是靠近底部的位置,竟然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裂痕!其中最顯眼的一道裂縫,從墳基向上撕裂,足有手臂粗細,黑黝黝的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向外窺視!
墳冢的周圍,寸草不生,只有一種暗褐色的、像是被火燒過又或是被什么液體浸泡過的堅硬土地。與周圍茂密的植被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仿佛有一個無形的圈子,將生命徹底排斥在外。
“我……我的親娘姥爺……”王碩的胖臉煞白,嘴唇哆嗦著,手里的銅錢劍都快拿不穩了,“這……這他媽是祖墳?這分明就是個……就是個石頭棺材!還是個快裂開的棺材!”
林凡的心臟狂跳,血液沖上頭頂又瞬間冰涼。眼前這詭譎恐怖的景象,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王碩說的沒錯,這根本不像安息之地,更像一個囚禁著可怕存在的古老牢籠!而現在,這個牢籠正在破損!
“塌了……裂縫……”林凡喃喃自語,想起父親昏迷前的囈語,“土在吃人……難道是指……”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些深不見底的裂縫,一個可怕的念頭無法抑制地冒出來——難道有什么東西,正從這些裂縫里爬出來?!
“凡哥!你看那里!”王碩突然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手指顫抖地指向石墳底部裂縫旁的土地。
林凡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驟然收縮。
只見在那暗褐色的、寸草不生的硬土地上,赫然印著幾個模糊的腳印!
那腳印的形狀極其怪異,瘦長、干癟,前尖后寬,腳趾的位置似乎只有四個深深的凹痕,根本不像人類的腳印!更像是某種用兩條腿走路、但腳趾帶爪的未知生物留下的!
腳印從那道最大的裂縫延伸出來,向外走了幾步,然后又折返回裂縫深處,痕跡凌亂,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洞口徘徊試探。
林凡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王碩更是嚇得差點跳起來,聲音帶上了哭腔:“我操!真有東西出來了!它出來過了!它……它還在附近嗎?!”
他驚慌失措地舉起強光手電,朝著四周昏暗的林子里胡亂照射。光柱掃過沉默的樹木和嶙峋的怪石,每一片陰影都仿佛潛藏著可怕的形體。
死一樣的寂靜。只有兩人粗重驚恐的喘息聲。
林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胃里的翻騰和恐懼,從背包里抽出一把工兵鏟,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朝著那座開裂的石墳靠近。
越是靠近,那股混合著陳年土腥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腐朽氣息就越是濃重。裂縫里黑漆漆的,手電光照射進去,仿佛被吞噬了一般,只能照亮洞口附近粗糙的石壁,再往深處就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他走到那串怪異的腳印旁,蹲下身,用工兵鏟的邊緣輕輕碰了碰腳印的凹痕。
土壤堅硬冰冷。
就在這時——
沙……沙……沙……
那熟悉的、夢魘般的聲音,突然毫無征兆地、極其清晰地從他面前的裂縫深處傳了出來!
近在咫尺!
林凡全身的汗毛瞬間炸起!頭皮一陣發麻,幾乎要尖叫出聲!
它在這里!那個一直糾纏他的東西,就在這墳里面!
王碩也聽到了,他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猛地向后跳開,差點摔倒,手忙腳亂地從包里掏出一瓶黑狗血,哆哆嗦嗦地對著裂縫方向。
“滾……滾出來!胖爺我有的是家伙收拾你!”他色厲內荏地喊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那沙沙聲在裂縫里響了幾下,又消失了。仿佛只是對他們到來的某種“回應”,或者是一種冰冷的“警告”。
林凡死死握著工兵鏟,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盯著那深不見底的裂縫,恐懼到了極點,反而生出一種破罐破摔的憤怒。
他對著裂縫,用盡全身力氣吼道:“是你嗎?!是不是你害了我爸?!你想干什么?!”
裂縫里沉默了幾秒。
然后,一陣極其微弱、斷斷續續、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又帶著無盡痛苦和蒼老的聲音,從地底深處隱隱約約地飄了出來:
“……規……矩……”
“……香……火……”
“……餓……”
“…………救……”
聲音模糊不清,夾雜著類似石塊摩擦的雜音,但最后那個“救”字,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絕望和哀求,清晰地傳入林凡的耳中。
林凡徹底愣住了。
這聲音……和他預想的完全不同。沒有兇狠,沒有暴戾,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痛苦和……渴望?
它不是在威脅?而是在求救?
這突如其來的轉折,讓林凡的大腦一時無法處理。
就在他愣神的這一刻,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裂縫旁邊一塊相對平整的石碑基座。那上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苔蘚和污垢。
但就在剛才那陣詭異的“沙沙”聲震動下,一小塊苔蘚剝落了下來,露出了下面似乎刻畫著的什么東西。
林凡心中一動,也顧不上害怕,上前幾步,用工兵鏟小心地刮掉那一片的苔蘚和泥土。
更多的圖案顯露出來。
那不是文字,而是一幅線條古樸、卻異常清晰的刻圖!
圖畫的內容,讓林凡的血液再次凍結——
刻圖上畫著一個人,正跪在地上,雙手捧著一把泥土,塞向自己的嘴巴!而那人的胸口位置,被一根巨大的、扭曲的木釘牢牢釘穿!畫面的背景,正是這座詭異石墳的簡化形狀!
圖的旁邊,還有幾個更加古老、難以辨認的字符。
但其中一個字符,林凡依稀覺得有些眼熟。他猛地想起,在父親昏迷前,他曾無意中翻看過家里一本極其古舊、紙頁發黃的家譜,在那本家譜的最后一頁的角落,似乎就用類似的字符,寫著一個小小的注釋!
那本家譜!難道記錄了什么?!
“胖子!”林凡猛地回頭,聲音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微微變形,“我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了!我們必須回老宅!”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