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閑的話音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躍躍欲試，在這片彌漫著臭氧和焦糊味的狼藉實驗室里回蕩。

姜宇癱在地上，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聽到這話只覺得眼前一黑，胃里的“清醒一號”特調版又開始翻江倒海。“……還來？我真的……一滴都沒有了……”他聲音嘶啞，帶著絕望的哀鳴。身體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議，精神更是疲憊得像被榨干的海綿。

“由得你選嗎？”顧閑嗤笑一聲，毫不客氣地拽著他的胳膊，把他從地上拖起來，按坐在一個勉強還算完好的金屬凳上，“剛才那是體能和本能反應課，現在是靈性感知與實踐應用入門。放心，這個相對‘溫和’點，至少不會把你揍得鼻青臉腫。”

姜宇渾身無力，只能任由擺布。他看到顧閑在那堆廢墟里翻找了一會兒，最終拎回來一個……看起來像是用某種生物甲殼和金屬絲粗糙纏繞而成的、巴掌大小的古怪羅盤。羅盤的中心沒有指針，只有一小撮不斷緩緩旋轉的、散發著微光的銀色沙礫。

“喏，‘靈擺’，學徒玩具，給你這種菜鳥找感覺用的。”顧閑把那個所謂的“靈擺”塞進姜宇手里。觸手冰涼，那甲殼仿佛還帶著某種生命的余溫，里面的沙礫自行旋轉，帶來一種奇異的癢麻感。

“集中精神，”顧閑用手指點了點姜宇的額頭，力道不輕，“別用眼睛看，用你剛才挨揍時找到的那點‘感覺’，去感知它里面的沙礫。想象你的意識是一只手，輕輕伸進去，撥動它們。”

姜宇閉上眼，努力忽略身體的極度疲憊和疼痛，將意識沉入那片虛無。他嘗試著去捕捉體內那絲冰冷力量的“流向”，然后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將其延伸出一縷，觸向手中的“靈擺”。

過程異常艱難。那力量漠然而滯澀，遠不如他的肢體那般聽話。好幾次那縷意念差點散掉。

但漸漸地，他似乎真的“感覺”到了手中那團旋轉的沙礫！它們并非無序運動，而是遵循著某種極細微的、獨特的能量韻律。

他嘗試著用自己的意念，極其輕微地去“碰”一下那股韻律。

嗡……

手中的靈擺輕輕一震！里面旋轉的沙礫速度陡然加快了一瞬，然后又緩緩恢復！

成功了？！

姜宇猛地睜開眼，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中的小玩意。

“嘖，天賦確實湊合。”顧閑撇撇嘴，似乎有點不滿意姜宇這么快就找到了門道，“別高興太早，撥動學徒玩具算個屁。你的‘鑰匙’可不是用來玩這種過家家的。”

他一把搶過靈擺扔到一邊，然后指著實驗室遠處，那個在之前沖擊中幸存下來的、布滿符文和苔蘚的古老石板。

“看到那塊‘古代契約石板’的碎片沒？上面殘留著好幾個古代神裔留下的靈魂印記和加密信息，算是上了好幾道‘鎖’。你的下一個任務——”

顧閑看著姜宇，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用你剛才撥動沙礫的感覺，去‘感應’一下那塊石板，找到那些印記里最微弱、最不穩定的一個，然后，用你的‘鑰匙’之力，輕輕地……‘撬’它一下。看看能不能‘看’到點碎片化的信息。”

姜宇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那塊石板古老而斑駁，靜靜地靠在墻角，散發著一種沉甸甸的、生人勿近的能量場。這可比撥動沙礫難了何止百倍！

“這……這怎么可能做到？而且，隨便撬別人的靈魂印記……不太好吧？”姜宇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屁的靈魂隱私！都死透幾百年了！”顧閑不耐煩地擺手，“讓你撬就撬！哪那么多廢話！記住，是‘感應’和‘撬動’，不是用蠻力砸！你的力量屬性特殊，理論上能繞過大部分常規防御，直接接觸到信息底層！試試又不會死！”

在顧閑的淫威之下，姜宇只能再次硬著頭皮，閉上眼睛，將意識沉入深處。

這一次，目標不再是溫順的沙礫，而是一塊散發著抗拒能量的古老造物。他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體內那絲冰冷的力量，將其如同極細的蛛絲般，緩緩探向那塊石板。

接觸的瞬間，一股混雜著諸多不同氣息的、混亂而堅韌的能量場反彈而來，震得他意識一陣搖晃。

好強！而且好幾層不同的能量交織在一起！

他穩住心神，回憶起剛才撥動沙礫時的微妙感覺，不再試圖對抗，而是讓自己的那絲力量變得極其“纖薄”和“滲透”，像水銀一樣，無聲無息地嘗試融入石板的能量場中，細細分辨著那些交織在一起的靈魂印記。

時間一點點過去。

汗水再次從他額頭滲出。這過程比剛才的戰斗更加耗費心神，需要極致的專注和精微的控制。

找到了！

在諸多或明亮或沉穩的能量印記中，他捕捉到了一個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不定的光點。它似乎受過重創，變得很不穩定。

就是它！

姜宇集中起全部精神，引導著那絲冰冷的“鑰匙”之力，極其輕柔地、試探性地，觸碰向那個微弱的光點。

沒有強行突破，沒有暴力破解，更像是將一把萬能鑰匙，小心翼翼地插進一把古老而脆弱的鎖孔，感受著內部細微的結構。

然后，輕輕一“撬”。

嗡……

一聲極其細微、只有他能感知到的共鳴響起。

那個微弱的光點輕輕波動了一下，仿佛被觸動了一下。

剎那間——

一段極其破碎、模糊的畫面和情緒洪流，猛地沖入了他的意識！

……無盡的黑暗……冰冷的金屬墻壁……絕望的嘶吼…………“逃！必須逃出去！”…………一個燃燒著血色火焰的烙印，烙在靈魂深處的劇痛…………“叛徒……皆為叛徒……”…………一雙冰冷、殘酷、毫無感情的金色眼眸……

“呃！”姜宇猛地睜開眼，像是被燙到一樣切斷了連接，臉色蒼白，心臟狂跳不止。那破碎的畫面和濃郁的絕望恐懼感，讓他一陣反胃。

“看到什么了？”顧閑立刻湊過來，好奇地問。

“……黑暗……監獄……叛徒……還有一雙……金色的眼睛……”姜宇喘著氣，斷斷續續地描述，那冰冷的金色眼眸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帶著一種令人靈魂戰栗的威嚴和殘酷。

聽到“金色的眼睛”，顧閑臉上的玩世不恭瞬間消失，眉頭罕見地皺了起來，低聲嘀咕了一句：“……‘裁決之眼’？那家伙的印記怎么會殘留在這塊石板上……”

但他很快又恢復了常態，拍了拍姜宇的肩膀：“干得不錯！雖然就看到這么點亂七八糟的東西，但證明你的方向和能力都沒錯！你這把‘鑰匙’，果然有點門道！”

就在這時，姜宇忽然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但異常熟悉的波動——并非來自石板，而是來自他口袋深處！

是那張黑色的身份卡片！

它正在輕微震動，表面流淌的水銀紋路組成了一個極其簡略的箭頭，指向實驗室的某個方向，同時，一個微弱的信息流試圖傳入他的意識：

【檢測到同源高階通訊請求……微弱……斷斷續續……是否嘗試接收？】

同源？高階通訊？

姜宇一愣，下意識地集中起一絲剛剛學會調動的、冰冷而獨特的“鑰匙”之力，嘗試著接觸那張卡片，如同剛才撬動石板印記一樣，輕輕地“搭”上了那個通訊請求。

一個極其模糊、仿佛受到嚴重干擾、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和急切的女性聲音，斷斷續續地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碎片……聽得到嗎……快……離開……伊甸……”“……陷阱……一切都是……”“……祂們……早已……”“……來找你…………”

聲音到此，戛然而止。

仿佛被什么強大的力量強行掐斷！

姜宇拿著卡片，僵在原地，渾身冰冷。

那個聲音……是誰？

離開伊甸？陷阱？來找你？

顧閑察覺到了他的異常和瞬間變化的臉色，瞇起了眼睛：“菜鳥，怎么了？”

姜宇猛地抬頭，看向顧閑，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剛才……有個聲音……叫我‘碎片’……讓我快逃……說伊甸是陷阱……”

實驗室內的空氣，瞬間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