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味道猛地鉆入我的鼻腔，不是藥香，也不是血腥，而是一種更加詭異、更加褻瀆生命的氣味。

像是無數具尸體在烈火中被熬煉成焦炭，皮肉焦裂的“滋滋”聲仿佛在耳邊回響，又混入大量檀香，那香氣濃得發膩，像一層油膜糊在鼻腔深處，卻掩蓋不住底下腐爛與魂魄焚燒交織的腥臭。

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滾燙的鐵砂，灼痛直抵肺腑，讓我胃里一陣翻涌，喉頭泛起苦澀的酸水。

這氣味讓我指尖發麻，掌心滲出冷汗，而心中的殺意卻前所未有的沸騰起來，像毒火在血脈中奔流，燒得我雙耳嗡鳴。

我的目光死死鎖定在大殿中央。

那是一座足有九層樓高的巨型銅爐，通體暗紅，仿佛飽飲了鮮血，表面泛著金屬冷卻后的冷光，卻又隱隱透出內里灼熱的暗流。

它在一種無形力量的驅動下緩緩旋轉，每一次轉動，都發出低沉的“咔、咔”聲，如同巨獸在吞咽，整個大殿的空氣隨之凝固，壓抑得令人窒息，連呼吸都像在抽動生銹的風箱。

爐壁之上，并非雕龍刻鳳，而是密密麻麻、觸目驚心的人體經絡圖，每一條脈絡都像是活物般微微凸起，隨著爐體的旋轉緩緩蠕動，散發著不祥的紅光，那光暈映在地面，竟如血河般緩緩流動。

而在那巨大銅爐的底部，死死壓著一塊人頭大小的血玉。

它就是陣眼，是孫無病口中“天機藥祭”的核心。

那玉石的血色深沉得近乎發黑，表面冰涼刺骨，可靠近時卻能感受到一股詭異的熱流從內部滲出，仿佛有無數冤魂在其中掙扎、在嘶吼，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那無聲的哀嚎卻在我顱骨內震蕩，像針尖在神經上刮擦。

我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暴怒，雙目微闔，再猛然睜開。

眼前的世界瞬間變得不同，【百毒辨形】發動到了極致，我的視線仿佛穿透了那厚重的銅爐爐壁，直抵核心。

爐中沒有火焰，只有一團粘稠如墨的黑氣，緩緩翻滾，像活物般吞吐著陰寒之氣，觸之如冰針刺骨。

三十六枚龍眼大小的藥丸懸浮在黑氣之中，每一枚都晶瑩剔透，表面流轉著七彩光澤，如同晨露映霞，散發著誘人的清香，可那香氣中卻藏著一絲極細微的腐甜，像熟透的果實即將潰爛。

但我的視線看得更深，在那層光澤之下，每一枚藥丸的核心，都包裹著一縷正在痛苦扭曲的殘魂。

他們的五官在藥丸內壁上時隱時現，無聲地哀嚎著，那張開的嘴仿佛能撕裂我的耳膜，指尖觸到的空氣都因他們的絕望而變得滯澀。

那是我見過最絕望的酷刑。

“這不是丹藥……”我的聲音低沉得像從地獄里擠出來一樣，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殺機，“是活人的精魄被煉成了‘藥引子’。”我緩緩轉頭，看著黃蓉蒼白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道：“孫無病不是在治病，他在用人命煮長生。”

黃蓉手中的羅盤指針瘋狂旋轉，發出細微的“咔咔”聲，最終“嗡”的一聲指向了昏迷中的阿禾。

“卦象顯示，此陣為‘九死一生’之局，爐火看似已燃，實則缺少最后一味引子。”她聲音急促，帶著一絲顫抖，“必須是‘至純藥引之血’才能讓爐火徹底點燃，貫通九層。阿禾……她就是最后的祭品！”

她眼中滿是驚恐：“一旦爐火全開，陣法徹底發動，爐中毒氣會瞬間擴散，方圓十里，無論人畜，都將淪為沒有思想、只知殺戮的藥奴。我們身處陣法中心，也絕無可能逃出去！”

“藥奴？”我嘴角咧開一個冰冷的弧度，眼中卻無半點笑意，“他忘了，醫毒同源，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真正的藥引，既能成陣，也能成為破陣之鑰。”

我從懷中取出那枚從老藥奴手中得來的銀針，針身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幽冷的光芒，觸手冰涼，仿佛能吸走體溫。

我走到阿禾身邊，小心翼翼地執起她纖細的手指，皮膚冰涼如玉，脈搏微弱得幾乎不可察。

用銀針輕輕刺破指尖，一滴殷紅中帶著淡淡金絲的血液滲了出來，溫熱粘稠，帶著一絲奇異的藥香。

我以針尖蘸取血珠，沒有絲毫猶豫，俯身就在這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刻畫起來。

那些符號，正是我從那張殘方上記下的，它們扭曲、古怪，筆畫劃過地面時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仿佛在撕裂某種無形的屏障，空氣中泛起微弱的漣漪，帶著逆亂法則的刺痛感。

就在最后一筆落下的剎那，我懷中的玉佩發出一陣滾燙的共鳴，燙得我胸口一縮，地面上，由阿禾鮮血繪成的符號瞬間綻放出刺目的光芒！

一道與爐壁上經絡圖截然相反的“逆五行動脈圖”浮現在地面，光芒流轉，如活蛇游走，與那巨大的銅爐形成了鮮明的對峙，一股相生相克的恐怖氣息瞬間充斥了整個大殿，空氣仿佛凝成膠質，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

“這是……‘反藥陣’？”黃蓉失聲驚呼，瞬間明白了我的意圖，“以藥引之血為引，逆轉陣法，強行倒灌爐火？”

“有點見識。”一個陰冷的聲音突兀地在大殿中響起，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回響。

孫無病的身影鬼魅般地從銅爐后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他披著一塵不染的白袍，面容蒼白得像一張紙，唯獨那雙眼睛，燃燒著兩團詭異的金色火焰，仿佛能看穿人心，目光掃過我時，皮膚竟泛起針扎般的刺痛。

他看著我布下的反藥陣，臉上沒有憤怒，只有一種病態的興奮，嘴角抽動，發出低啞的笑聲。

“林素，你一個連藥王谷門都沒入過的野郎中，懂什么真正的醫道？”他狂熱地張開雙臂，聲音尖利而高亢，回蕩在大殿四壁，“我父迂腐，不肯為我殺人續命，我便自己成神！這爐中三十六道殘魂，皆是我登神長階上的薪柴。今日，我便用阿禾這至純之血，煉出那傳說中的‘天機九轉丹’，一步登臨醫道極境！”

話音未落，他猛地一揮手。

大殿四周的陰影里，一具具身影僵硬地走了出來。

他們正是那些失蹤的藥奴，如今已徹底淪為藥傀。

他們雙目無神，面容青黑，皮膚干裂如枯樹皮，手中各持一根細如牛毛的黑色長針，針尖上閃爍著幽綠的光芒，散發出淡淡的腥腐之氣，一靠近便讓人經脈發麻。

“蝕脈針！”黃蓉低喝一聲，面色凝重，“專破護體真氣，一旦刺入經脈，內力便會如開閘洪水般泄去！”

藥傀們沒有絲毫停頓，腳步沉重地踏在地面，發出“咚、咚”的悶響，如潮水般向我們涌來。

我卻不退反進，基礎針灸術？

對，就是這最基礎的針法，此刻卻是我唯一的生機！

我左手并指如劍，閃電般在自己胸前幾處大穴上點過，以【基礎針灸術】的法門，反向引導體內的“腐皮散”毒氣！

一股劇痛瞬間從經脈中炸開，像萬千毒蟲在啃噬骨髓，毒氣在我刻意的引導下，瘋狂涌入四肢百骸。

我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散發出的氣息，與那些藥傀竟有七八分相似，連呼吸都帶上了腐朽的濕冷。

“你瘋了！”黃蓉驚道。

我沒有時間解釋，趁著藥傀大軍撲來的瞬間，身形一晃，仗著氣息的偽裝，如游魚般混入了敵群之中。

那些藥傀果然對我視而不見，機械地從我身邊沖過，目標直指黃蓉。

而孫無病所有的注意力，都已集中在啟動最終的祭儀上。

他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那爐底的血玉光芒大盛，嗡鳴聲如蜂群振翅，整個銅爐的旋轉速度陡然加快，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就是現在！

我如鬼魅般繞至爐后，在那塊瘋狂閃爍的血玉上，我看到了之前用【百毒辨形】發現的一道極其細微的裂縫。

我將手中的銀針狠狠刺入裂縫之中，金屬與玉石摩擦，發出刺耳的“吱——”聲，然后將沾著阿禾鮮血的指尖，重重按在針尾！

“以魂為祭，以血為引，天地逆行，萬毒歸一！”我默念出殘方上那句最關鍵的口訣。

【系統提示：檢測到上古藥祭反咒，激活‘蠱心術·反噬’進階能力——‘魂引歸源’！】

“轟隆！”

銅爐驟然一震，旋轉戛然而止！

爐壁上的人體經絡圖瞬間由紅轉黑，緊接著，爐中傳出一連串清脆的爆裂聲！

“噗！噗！噗！”

那三十六枚包裹著殘魂的藥丸，在反藥陣的力量下，逐一爆裂！

三十六道飽含怨毒與痛苦的殘魂化作滾滾黑煙，沒有消散，而是在“魂引歸源”的牽引下，如百川歸海，盡數朝著它們的主人——孫無病體內狂涌而去！

“不——！”孫無病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他眼中的金光瞬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恐懼。

他猛地栽倒在地，身體劇烈抽搐，七竅之中同時流出黑色的血液，腥臭撲鼻。

他體內的藥性徹底失控，三十六道殘魂的力量，三百名試藥者的所有毒性，在這一刻，盡數反噬其身！

“你……你做了什么？”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嘶吼著，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你用三百人試藥，我就讓你一人嘗盡三百種毒——這才叫真正的‘臨床驗證’。”

“轟——咔嚓！”

頭頂傳來巨響，整個藥心殿開始劇烈晃動，巨大的石塊和橫梁不斷砸落，塵土簌簌而下，嗆得人睜不開眼。

這里即將崩塌！

“快走！”黃蓉一把拉住我的手臂，焦急地喊道。

我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轉身抱起了依舊昏迷的阿禾。

在她耳邊，我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別怕，你不是藥引，你是鑰匙。”

我們三人用盡全力沖出大殿。

身后，整座藥心殿轟然倒塌，掀起漫天煙塵，將孫無病的哀嚎與罪惡，徹底掩埋。

煙塵之中，我懷里的阿禾突然動了一下，她緩緩睜開眼睛，那雙眸子清澈得不像話，但聲音卻沙啞而古老，清晰地吐出幾個字：“火夜……銅樓……他們說，執醫者，當以天下為藥爐。”

我渾身猛地一震，這句話仿佛一道閃電劈入我的腦海。

【系統紅光爆閃：殺伐點突破100，解鎖全新天賦——千魂引（可主動引百毒入體而不傷，化為己用，反噬其主）！】

我下意識地看向手中的玉佩，只見玉佩背面，那原本靜止的星軌圖，此刻竟然開始緩緩轉動，仿佛有什么古老而龐大的命運齒輪，在這一刻被我親手撥動。

也就在這時，遠處漆黑的天邊，一道璀璨的流星劃破夜空，拖著長長的尾焰，精準地落向了終南山的方向。

我望著那流星消失的天際，感受著體內奔涌的全新力量，低聲自語。

“天機閣……你們等的人，是不是我？”

藥王谷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谷中的幸存者，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藥奴，他們茫然地從廢墟中走出，眼中帶著劫后余生的空洞。

我沒有走，只是靜靜地站在山崗上，看著山下的火光，等待著黎明，也等待著必然會到來的那些人。

這片廢墟，還有它最后的秘密，需要一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