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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椿壽進了撫院,本以為憑著自己多年藩臺資歷,能與新任巡撫平等商議,誰知黃宗漢笑里藏刀,先是冷笑連連,再是一拍炕幾,大聲喝斥:“你到底是來議事,還是來抬杠?”

椿壽胸中火氣翻滾,差點沖口而出:“我堂堂科甲出身,豈能受你這般呵斥?”話到嘴邊卻硬生生咽下。他忽然想起,黃宗漢那一榜同年,如今已有人坐進軍機,何桂清更是他的至交。再想到“朝里無人莫做官”的鐵律,椿壽心中一冷,像被當頭澆下一桶冰水。

只得低聲賠罪:“大人息怒,我豈敢抬杠?一切還請大人維持。”

黃宗漢這才陰沉一笑:“既為同僚,能維持總要維持。不過——難,難!”

一句“難”字,字字如鐵,壓得椿壽心里直往下沉。

他被喝令“送客”,只得狼狽告退。出得撫院,坐在轎里,他忍不住催促轎夫飛快趕回衙門,一進“簽押房”,便關上門,滿面鐵青,把方才的經過說與文案。眾人聽罷,人人失色。

“黃閻羅,翻臉不認人!”有人咬牙切齒。

“天大的公事,地大的銀子,”另一個文案直言,“大人還是先去探探口風吧。”

消息很快傳回——黃宗漢為了來年漕期能按時抵通州,居然打定主意,要把湖屬八幫的漕船追了回來,漕米卸岸,連同明年新漕一并啟運。

椿壽臉色慘白。若真如此,漕幫前期籌銀疏浚的血本全虧,候補州縣連“公費”都沒得支,全軍覆沒。

第二日,撫臺衙門果然下了公文,字字如刀:“湖屬八幫漕船,全數追回,候命辦理。”

椿壽再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去截,心里卻惴惴不安。數日后,終于等來一角公文,他一拆開,只覺得眼前發黑,幾乎栽倒。

“湖屬八幫漕米,留浙變價。二十七萬六千石,照部價二兩銀子,共五十五萬二千兩,一個月內全數報繳!”

炕幾被他狠狠拍響,怒罵聲在屋里回蕩:“黃壽臣!黃壽臣!你好狠的心!我與你何冤何仇,要置我于死地!”

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黃宗漢不是在談判,而是在設局。他所謂的維持,不過是套住脖子的繩子,等的就是這一刀。

椿壽在藩司衙門內來回踱步,滿頭冷汗。疏浚的錢漕幫出了,話也撂下——“非走不可”。如今被硬生生截船,變價繳銀,他既愧對漕幫,更無臉再去開口讓他們賠錢。浮收早已分潤干凈,再追也不過幾萬,杯水車薪。三十三萬兩的窟窿,正懸在他自己頭頂。

“解鈴還須系鈴人!”文案們苦勸。椿壽咬牙,親自登門撫院。

一進門,門丁回話:“上頭人不舒服,請大人改日。”

椿壽怒火中燒,冷聲吩咐跟班:“回去取鋪蓋!撫臺不見我,我就在官廳里睡炕床!”

門丁臉色大變,連忙再去通報。半個時辰后,黃宗漢終于現身,臉色陰沉,仰著頭冷笑:“你非見我不可?”

椿壽低聲下氣,聲音顫抖:“大人貴恙在身,本不敢打攪,只是湖屬漕米之事,實在萬難……”

“不必說了!”黃宗漢厲聲打斷,“此事我已出奏。”

轟的一聲,如五雷轟頂。椿壽只覺眼前發黑,腳下一軟,竟頹然跌坐。等他回過神,黃宗漢的背影已消失在簾后。

戈什哈小心翼翼低聲勸道:“大人請回吧,轎子已伺候許久。”

椿壽閉上眼,眼角滾落兩滴熱淚。袖口一抹,淚痕消失,他卻仿佛瞬間老去十歲。

當夜,藩司衙門后院傳來噩耗——椿壽在簽押房上吊自盡。家人哭聲震天。有人急急去報撫院。

黃宗漢聞報,臉色一僵,隨即若無其事地抿了口茶。心中冷冷一笑:逼死二品大員,罪名不小。但……歷史上已有現成的借鑒。

他想起十年前的舊案——蒲城王鼎尸諫林則徐,遺疏痛罵穆彰阿,結果被軍機章京陳孚恩搶先一步,截下遺疏,改成暴病身故。王鼎死得轟烈,真相卻被生生抹去,穆彰阿全身而退。

“王鼎能改,椿壽也能改。”黃宗漢心念電閃。

當即,他派心腹連夜去藩司衙門,設法搶到椿壽的遺囑。隨后又親自出馬,拜訪駐防將軍與浙江學政。這二人有專折上奏的資格,必須先穩住。只要他們不奏,真相就永遠沉在黑夜里。

至此,棋局已定。椿壽的命,黃宗漢收走;椿壽的死,黃宗漢封口。烏紗依舊穩若磐石。

椿壽一死,哭聲震動藩司衙門。可到了撫院,黃宗漢不過皺了皺眉,冷冷吩咐:“另奏藩司出缺。”轉身便命幕僚起草夾片——死因一句話:“焦心公務,迫切輕生。”至于湖屬八幫、留浙變價,半字不提。

遺囑?那自然要改。幾句“因情節所逼,勢不能生”的字眼,早已抹得干干凈凈。

然而咸豐帝初登大寶,閱遺囑時卻心生疑竇:“公事雖難,何至自盡?莫非另有隱情?”圣旨飛下:黃宗漢詳查,不許隱飾。

浙江學政萬青藜急忙上折,與黃宗漢唱和:“椿壽實因公務棘手,自盡。”皇帝只淡淡批示:“已有旨,令黃宗漢再行具報。汝近在省垣,若有所聞,亦可直奏。”

局勢驟緊。黃宗漢心中暗自發毛:若真追查,自己那句“已經出奏”的謊話便要露餡!這才是逼死椿壽的真因。

他當即調轉心機,四面布網:

一面托旗籍同僚安撫椿壽家屬,堵住流言;

一面調動萬青藜等人做“輿論護衛”;

一面更是派親信攜重金北上,在京城四處打點。彭蘊章那里,自然不敢行賄,只能以同年之情求關照。

可這類公案,豈是輕易能壓得住的?椿壽畢竟是“上三旗”的旗人,宗族中不乏權貴,不少人已開始暗暗上聲。

軍機處最終拍板:簡派大員,密查此案。

而這一次,欽差的名字,卻叫何桂清——黃宗漢的同年。

消息傳到杭州,黃宗漢長舒一口氣,仿佛吞下定心丸。他最怕的是外人,如今派來的是同科好友、往日酒中知己,何況此人少年得志,儀表清俊,人緣極好,和彭蘊章、王慶云皆交情深厚。

歲暮時分,何桂清啟程南下,名義是外放江蘇學政,暗地里卻肩負欽差使命。一路風聲緊緊封鎖,世人只知“新學政赴任”,卻不知他袖里揣著一紙密諭。

黃宗漢望著江南的冬雨,心中冷笑:“椿壽啊椿壽,你死得不值。你斗不過我,卻要拖我下水?哼,偏偏是我同年來查,天下還有比這更巧的事嗎?”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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