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出租屋的。意識回歸時，他已經癱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死死抵著門板，仿佛還能感受到清河公寓403室里那股蝕骨的陰寒。胸腔里心臟狂跳的余震未消，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被辟邪符燙傷的皮膚，傳來一陣陣灼痛。

他顫抖著手摸向胸口，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到那塊皮膚火辣辣的。小心翼翼地掀開衣領，借著手機屏幕的光，他看到胸口正中，一個模糊的、暗紅色的符文印記清晰地烙印在皮膚上，邊緣甚至有些微微凸起，像是剛剛愈合的燙傷。

【初級辟邪符】消失了，只留下這個印記，證明它曾經存在，并救了他一命。

劫后余生的慶幸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就被更深的疲憊和后怕所取代。他蜷縮起來，身體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衣柜里那只蒼白鬼手和門上扭曲人臉的畫面，如同循環播放的恐怖片，在他腦海里不斷閃現。

差一點……只差一點……

如果不是辟邪符……

如果手電光沒有意外掃過去……

如果那只手完全伸了出來……

無數的“如果”像冰錐一樣刺穿著他的神經。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切地籠罩過他。

他就這樣在地板上不知躺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空泛起一絲灰白，城市的噪音逐漸取代了夜的死寂。身體的顫抖慢慢平息，但精神的創傷卻遠未愈合。

掙扎著爬起來，他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手機，再次確認銀行賬戶。

13，023.40元。

這個數字清晰地映入眼簾，帶著一種近乎虛幻的實在感。一夜之間，他擁有了過去幾個月辛苦直播都攢不下的“巨款”。

這筆錢能解決很多問題?？梢越簧贤锨返姆孔?，可以還掉一小部分最緊急的債務，甚至可以讓他吃幾頓像樣的飯，買幾件新衣服。

但凌夜看著這個數字，心里卻沒有任何喜悅，只有一種沉重的、沾滿恐懼的麻木。這是用命換來的錢。每一分都浸透著403室的冰冷和那只鬼手的恐怖。

他點開那個詭異的直播平臺。主播等級果然提升了，從Lv.0變成了Lv.1，經驗條前進了一小截。灰色的【靈異事件任務板】解鎖了，雖然大部分內容依舊被更高等級的鎖標識覆蓋，但可見的區域變大了，刷新出了幾條新的“潛在直播地點”，描述和風險預估比之前看到的更加詳細，也更加令人不安。

同時，平臺推送了一條新的系統消息：

“恭喜主播‘凌夜’完成首次靈異任務直播?！?

“綜合評分：B-（成功捕捉有效現象，利用道具脫險，但直播過程略顯倉促，探索度不足）?！?

“獲得獎勵：經驗值，【陰瞳】熟練度微幅提升。”

“請注意，頻繁接觸陰氣可能對身心健康產生未知影響，請謹慎規劃直播頻率?！?

未知影響？凌夜苦笑一下，還能有什么比現在更糟的影響？

他退出平臺，下意識地點開了通訊錄，找到了那個標注為“催債-李”的號碼。手指懸在撥號鍵上方，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咬咬牙，轉了五千塊錢過去。

幾乎立刻，對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凌夜，你小子居然有錢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沙啞而充滿壓迫感的聲音。

“李哥……先還一部分，剩下的我再想辦法……”凌夜的聲音干澀沙啞。

“哼，算你識相。不過這點錢可不夠塞牙縫的，剩下的抓緊！別?；?，你知道后果?！睂Ψ嚼浜咭宦?，毫不客氣地掛了電話。

放下手機，凌夜長長地吁了口氣，像是卸下了一小塊枷鎖，但更大的枷鎖還沉甸甸地壓在身上。還債的路，依然漫長而黑暗。

他又給房東王阿姨轉了拖欠的房租，附言簡單道歉。

做完這一切，他感覺身體最后一絲力氣也被抽空了。強烈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來，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他踉蹌著走到床邊，甚至沒脫衣服，就一頭栽倒在床上，幾乎是瞬間就陷入了昏睡。

睡眠并不安穩。

夢境光怪陸離，破碎而壓抑。他反復夢見那條黑暗的走廊，那扇不斷滲出黑氣的門，那只蒼白枯瘦的手無數次地從衣柜里伸向他……他在夢中拼命奔跑，卻怎么也逃不掉，胸口被燙傷的印記在夢里灼燒般疼痛。

他還夢到了那個工裝男鬼，它依舊歪著脖子，站在更深的陰影里，白色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他的一切。

最后，他夢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場景：一個昏暗的房間，地上用暗紅色的液體畫著一個復雜的圖案，幾個人影跪在周圍，低聲吟誦著什么……畫面扭曲旋轉，最終變成那個亂碼用戶的ID，如同詛咒般在他腦海里無限放大……

“?。　?

凌夜猛地從噩夢中驚醒，一下子坐了起來，冷汗浸透了額發。窗外天色已經大亮，陽光刺眼，但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溫暖，只有一種源自骨髓的冰冷。

他喘著粗氣，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的符文印記，疼痛感已經減輕，但那觸感依舊清晰。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一絲異樣。

不是來自外界，而是來自……他的眼睛。

【陰瞳】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

他環顧房間，空氣中那些漂浮的灰黑色“煙絮”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了，他甚至能隱約分辨出它們流動的軌跡和細微的濃度差異。而且，當他集中注意力看向某個陰影角落時，似乎能“看”得更深，更能感受到那后面隱藏的、若有若無的冰冷氣息。

這種“提升”沒有帶來任何喜悅，反而讓他更加不安。平臺消息說的“熟練度微幅提升”和“未知影響”，已經開始顯現了嗎？

他走到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得嚇人，眼窩深陷，瞳孔的顏色似乎比平時更深了一些，仔細看去，眼底最深處仿佛隱藏著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灰翳。

這張臉，既熟悉又陌生。仿佛一夜之間，被某種東西打上了無法磨滅的印記。

滋長的不僅僅是他的債務和恐懼，還有這雙眼睛，以及它與那個詭異世界越來越深的聯系。

他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