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刀劃開皮下組織的聲音很輕，在雨聲里幾乎聽不真切。沈青霧的注意力卻格外集中，指尖下的觸感熟悉又陌生——三年前她沒能親手解剖林慧的尸體，當時她還是個沒畢業的實習生，只能在旁看著導師巫博希操作，好多細節隔著層白大褂，總覺得抓不住。

“皮下出血點分布均勻，”她低聲報著數據，沐清在旁邊飛快記錄，“頸部舌骨無骨折，窒息特征不明顯。致命傷應該是胸口這處……”刀尖落在白玫瑰中心，“單刃銳器刺入，深度達8厘米，直接刺破左心室。”

上官晨還靠在門框上，沒出聲，卻把她的話都記在了心里。他指間的保溫杯早涼透了，卻沒舍得放下，目光落在沈青霧微垂的眼睫上——她戴了層薄薄的防護眼鏡，鏡片反射著冷光，把眼底的情緒遮得嚴嚴實實，只在提到“左心室”時，睫毛顫了顫。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傍晚。香樟葉落了滿地，她蹲在臺階上，肩膀抖得像風中的葉子，哭聲被死死憋在喉嚨里，只漏出點細碎的氣音。后來他才從別人那兒聽說，林慧是她的師姐，也是帶她進法醫系的引路人，兩人住同一個宿舍，連吃飯都要湊在一起。

“沈法醫，”沐清忽然輕呼一聲，手里的鑷子停在女尸右手食指旁，“你看這個。”

沈青霧湊過去。女尸食指第二節有個極淺的壓痕，不是這次形成的，邊緣已經有些模糊，形狀卻很特別——像是常年捏著某種細桿工具留下的，桿身不是圓的，而是帶點扁的棱角。

“是繡繃的桿。”上官晨忽然開口。他走進來兩步，彎腰看了看，“老繡娘常用的那種竹制繡繃，桿身是打磨過的扁菱形，捏久了就會留這種印子。”

沈青霧抬眼看他。他怎么會懂這個？

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上官晨扯了扯嘴角：“我媽以前喜歡繡東西，家里堆了好幾個舊繡繃。”他頓了頓，補充道，“三年前查林慧的案子時，我去錦繡坊看過，她們用的就是這種竹繃。”

原來他當年也參與過。沈青霧心里微動，指尖又落在那道壓痕上：“方婷入行才一年，按理說不該有這么深的印子……除非她常年拿繡繃，而且很用力。”

“或者，”上官晨的聲音沉了沉，“這印子不是她的。”

解剖室里的空氣瞬間凝住。沐清手里的記錄筆“當啷”掉在地上，滾到上官晨腳邊。他彎腰撿起來遞過去，目光卻沒離開沈青霧：“當年張嵐的右手食指，有沒有類似的痕跡？”

沈青霧閉了閉眼。當年的尸檢報告是巫博希寫的，她只記得報告里提過“右手食指有輕微磨損”，沒提過這種壓痕。是沒查出來，還是……沒寫？

“我需要看張嵐的尸檢記錄。”她突然說，聲音比剛才冷了幾分，“還有林慧的原始報告，我要核對細節。”

上官晨點頭：“我去申請。”他轉身要走，又被沈青霧叫住。

“上官晨，”她看著他的背影，解剖刀還捏在手里，寒光映在她眼里，“當年的案子，你是不是也覺得……不對勁？”

他停在門口，沒回頭，只側了側臉。走廊的燈光落在他下頜線，拉出道冷硬的弧度：“張嵐跳江那天，天氣預報說有暴雨，江水流速是平時的三倍。她從小怕水，連河邊都很少去。”

沈青霧的心猛地一沉。這些細節，當年的卷宗里根本沒提過。

“等尸檢結果出來，”上官晨的聲音又軟了些，帶著點不容置疑的篤定，“我們一起查。”

他走后，解剖室里只剩沈青霧和沐清。沐清小心翼翼地收拾著器械，小聲說：“沈姐，剛才上官組長……好像一直在看你。”

沈青霧沒接話，低頭繼續檢查尸體。只是指尖落在那朵白玫瑰上時，力道輕了些，像是怕碰碎了什么藏在針腳里的秘密。

窗外的雨還在下，江水拍著老碼頭的石階，發出沉悶的聲響。津南市的夜總是這樣，潮濕又綿長，藏著太多沒說出口的話，和沒來得及揭開的真相。

沈青霧摘下防護眼鏡時，才發現鏡片上沾了點霧。她抬手擦了擦，指尖卻觸到片溫熱——不知什么時候，眼角竟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