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悅耳的旋律,像一股清泉,流淌在死寂的醫(yī)務室里,暫時沖淡了那股令人窒息的腐敗氣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匹緩緩搖晃的木馬上,臉上寫滿了震驚與劫后余生的慶幸。
這首溫柔的搖籃曲,與走廊里那支詭異、催命的調(diào)子形成了鮮明對比。一個代表著“生”,一個則象征著“死”。
“快記下!”顧言第一個反應過來,立刻低聲對眾人說道,“音樂聲隨時可能停下!”
不需要他提醒,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這段來之不易的“謎底”上。
旋律并不復雜,只有短短的七個音符,循環(huán)往復。但在這生死攸關(guān)的時刻,每個音符都像一把重錘,敲擊在眾人的心上,生怕記錯任何一個細節(jié)。
木馬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小,音樂聲也隨之減弱,最終,在最后一聲清脆的“叮咚”聲后,徹底歸于沉寂。
醫(yī)務室再次陷入了令人不安的安靜。
“都記住了嗎?”顧言的目光掃過眾人。
陳武和李月都鄭重地點了點頭,而劉三則顯得有些恍惚,似乎還在回味剛才的旋律。
“我來。”顧言沒有浪費任何時間,他走到那面刻著音符簧片的墻壁前,深吸了一口氣。
他的手指懸在那些冰冷的金屬簧片上,大腦中快速回放著剛才的旋律。每一個音高,每一個節(jié)拍,都清晰得如同烙印。
“Do...So...La...So...Mi...Re...Do...”
他輕聲念出音符,手指隨之而動,依次撥動了對應的簧片。
“叮……”
“咚……”
每一下?lián)軇樱及l(fā)出一聲清脆的金屬顫音。在這極致的安靜中,這聲音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四顆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著那面墻壁。
他們害怕?lián)苠e一個音符,迎來的不是通往生路的門,而是某種更為恐怖的懲罰。
當顧言的手指從最后一個簧片上抬起時,整個房間陷入了絕對的寂靜。
一秒。
兩秒。
三秒。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失敗了?”李月的眼中剛剛?cè)计鸬南M查g黯淡了下去。
陳武的眉頭也緊緊鎖起,手已經(jīng)下意識地握成了拳頭。
就在眾人心頭一沉,以為希望破滅之際——
“咔嚓……轟隆隆……”
一陣沉悶的、如同巖石摩擦般的聲音,從墻壁內(nèi)部傳來。
那塊刻著音樂鎖的墻體,竟然緩緩地向一側(cè)滑開,露出了一個漆黑的洞口!
一條狹窄、陡峭的石階,盤旋著通往深不見底的黑暗。一股混合著濃重血腥味、福爾馬林和泥土腥氣的惡臭,如同實質(zhì)的浪潮,從洞口里噴涌而出,差點讓眾人當場嘔吐出來。
地下室的入口,找到了!
成功的喜悅沒有持續(xù)太久,便被眼前這如同地獄入口般的景象所帶來的恐懼取代。
這里,就是日記中院長拖入尸體的地方,也是“小零”最終的歸宿。他們即將要面對的,是這個副本世界最核心的恐怖。
“準備好了嗎?”顧言回頭看向自己的三位臨時隊友。
陳武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從地上撿起一根斷裂的鐵床支架,緊緊握在手中,充當臨時武器。他的行動,已經(jīng)表明了決心。
李月雖然害怕得渾身發(fā)抖,但她看了一眼漆黑的洞口,又看了一眼身后那扇緊閉的、隨時可能再次響起敲門聲的醫(yī)務室大門,最終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劉三則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嗯”。
“好。”顧言不再多言,“陳武,你走最前面。我第二。李月,劉三,你們跟在后面。保持安靜,注意腳下,無論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不要發(fā)出聲音。”
他從墻上撕下一塊蒙窗戶的黑布,簡單地纏繞在手上,然后從一個破損的醫(yī)療器械上掰下一塊鋒利的玻璃片,緊緊握住。這或許起不到太大作用,但至少能提供一絲心理上的安慰。
四人排成一列,由陳武帶頭,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那條通往地下的石階。
石階又濕又滑,布滿了青苔,墻壁上不斷有冰冷的水珠滴落,打在他們的脖頸上,激起一陣陣寒意。
他們越往下走,空氣中的惡臭就越發(fā)濃郁,那若有若無的搖籃曲,也再次在他們耳邊響起,這一次,歌聲中夾雜著一種壓抑的、嬰兒般的嗚咽聲。
嗚咽聲……
顧言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不是幻聽!
在這片死寂的地下空間里,真的有嬰兒在哭泣!
那哭聲充滿了痛苦、怨恨與無盡的孤獨,仿佛來自地獄深處。它就是他們此行的目標——“最初的哭聲”!
不知走了多久,盤旋的石階終于到了盡頭。
陳武打了個手勢,示意大家停下。
前方,是一片相對開闊的地下空間。這里像是一個簡陋的屠宰場,又像是一個瘋狂的實驗室。地上散落著生銹的手術(shù)器械和幾個裝滿不明液體的玻璃罐,墻角堆著幾個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不斷有暗紅色的液體從中滲出。
而在整個地下室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張孤零零的、銹跡斑斑的鐵制手術(shù)臺。
那痛苦的、如同次聲波般直擊靈魂的嬰兒啼哭聲,正是從手術(shù)臺上傳來的。
四人小心地湊上前,屏住呼吸,朝手術(shù)臺上看去。
只一眼,李月就再也忍不住,發(fā)出一聲被死死壓抑在喉嚨里的干嘔。
陳武的雙眼瞬間赤紅,握著鐵棍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
饒是見慣了各種兇案現(xiàn)場的顧言,在看到眼前這一幕時,胃里也忍不住一陣翻江倒海。
手術(shù)臺上,沒有嬰兒。
只有一個由無數(shù)孩童的殘肢斷臂、用粗糙的縫合線強行拼接在一起的……一個勉強維持著“人形”的、血肉模糊的聚合體。
它的胸腔在微弱地起伏著,在那堆爛肉的中央,一顆小小的、還在跳動的心臟裸露在外。
而在那怪物的背上,一對畸形的、覆蓋著漆黑羽毛的肉翼,正在無力地抽搐著。
那撕心裂肺的哭聲,正是從這堆無法被稱之為“生命”的爛肉中發(fā)出來的。
它,就是“小零”。
是所有被殘害的孩子的怨念集合體。
是這個猩紅搖籃里,那一聲,也是唯一一聲,永不停歇的……“最初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