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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破碎的記錄

門內壓抑的哭泣聲,像一根冰冷的針,持續刺穿著張十安的神經。

那個女人極度恐懼的眼神,和看到她這身警服后更加劇烈的反應,在他腦海里反復播放,帶來一陣陣寒意。這身衣服在這里,絕非善意的象征。它可能代表著壓迫、災難,或者……更糟糕的東西。它非但不能保護他,反而可能是一盞吸引危險的信號燈。

他像一只被燙傷的貓,驚慌失措地退離了那個彌漫著悲傷與不祥氣息的院落,重新將自己深深埋入骯臟后巷的陰影之中。

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墻壁,他大口地喘著氣,試圖平復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臟。躲起來,必須躲起來。這個念頭占據了他的全部思維。不僅僅是躲比爾那伙惡棍,甚至是躲……任何一個可能看到這身警服的鎮民。

上一次死亡的痛苦還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官記憶里,他絕不想再經歷一次。他對探索這個世界、尋找真相毫無興趣,他只想找個老鼠洞一樣安全的地方,蜷縮起來,祈禱那個該死的“月圓之夜”永遠不要到來。

他在迷宮般的后巷里漫無目的地穿行,躲避著任何可能的人聲和視線。最終,他在一個堆放廢棄酒桶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個相對隱蔽的空隙,費力地擠了進去,用幾個空桶稍微遮擋了一下入口。

暫時安全了。

緊繃的神經稍微松弛,疲憊和恐懼如同潮水般涌來。他縮在角落里,抱著膝蓋,身體還在微微發抖。社畜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地掏出了那個皺巴巴的筆記本和筆。

他需要記錄,需要把混亂的思緒和恐懼用文字固定下來,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秩序。

筆尖顫抖著,寫下歪歪扭扭的字:

·時間:未知(午后)

·地點:后巷,廢棄酒桶堆

·事件1:遭遇比爾三人組(極度危險!主動攻擊!會殺人!)->死亡->重生。

·事件2:一院內女子發現血跡與碎布,見到我(這身衣服)后極度恐懼。

·結論:警服=危險?會引來敵意和恐懼?

寫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一股巨大的茫然和無助攫住了他。

如果這身衣服本身就會帶來危險,那他該怎么辦?脫掉它?可里面穿的是什么?現代的內衣會不會更奇怪?而且,丟掉這身衣服,萬一……萬一它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一種“身份”證明呢?那個冰冷的聲音提到過“身份載入”。

他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困境。

就在這時,一陣模糊的對話聲順著風,從不遠處隱約傳來。他立刻屏住呼吸,全身僵硬,側耳傾聽。

聲音斷斷續續,是兩個男人的交談。

“……艾拉醫生那邊……鎮長吩咐了……不能再有新的了……”一個聲音略顯蒼老。

“嘖……知道了……那些記錄……她最好識相點……”另一個聲音更加粗魯,帶著不耐煩。

艾拉醫生……記錄……

這兩個詞像微弱的火星,在他一片混亂和恐懼的腦海里閃了一下。

他猛地想起了上一次(或者說,上上次?)死亡前,在那個陰暗小巷里,那個陰鷙的瘦高個也說過——“說不定最近鎮上的晦氣事兒就跟你有關系。”

晦氣事兒……那個院子里的血跡和碎布……那聲引發地痞恐慌的詭異嚎叫……還有現在聽到的“記錄”……

所有這些碎片,似乎都隱隱指向同一個方向——這個小鎮正在發生可怕的、被掩蓋的事情。而那個醫生,艾拉,她似乎處在某種漩渦的中心,她可能知道些什么,并且因此受到了壓力。

一個念頭無法抑制地冒了出來:如果我不知道危險是什么,我又該怎么躲避它?

純粹的躲藏,似乎只是坐以待斃。每一次死亡重生都是隨機的,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運氣上。

他需要信息。他需要理解這里的“規則”。哪怕只是為了更好地躲藏。

而目前唯一可能的信息源,似乎就是那個聽起來正處于麻煩中的艾拉醫生。

恐懼依然存在,但一種被逼到絕境后產生的、極其微弱的探索欲,開始與恐懼抗衡。

去診所,太危險了,目標太明顯。但是……或許可以試著從其他地方接近?比如……后面?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辨認著方向。憑借上次逃竄時的模糊記憶,他決定繞一個巨大的圈子,從鎮子更邊緣、更破敗的區域迂回靠近診所所在的大致方位。

這段路程同樣煎熬。他穿過堆滿廢棄木料和生銹鐵皮的荒地,跳過一條幾乎干涸、散發著惡臭的小水溝,警褲被尖銳的灌木劃開了幾道口子,手掌也蹭破了皮,火辣辣地疼。每一次風吹草動,都讓他如同驚弓之鳥,立刻匍匐隱藏。

但他堅持著移動,心中那點微弱的、對“信息”的渴望,成了支撐他前進的唯一動力。

終于,在一段漫長而煎熬的潛行后,他看到了那棟相對整潔一些的白色單層木屋的背面。門口掛著的十字標志看不見,但他認得它的輪廓。

他躲在一棵枯樹后,仔細觀察。診所后面有一個小小的院子,用低矮的籬笆圍著,里面晾曬著一些白色布條(或許是繃帶)。一扇后門緊閉著。

而他的目光,很快被診所側面墻壁靠近地面的地方,一個極其不起眼的、像是用來通風或者投放垃圾的小木門吸引了。木門上,掛著一把老舊的黃銅鎖。

那里……會不會是突破口?

他正在猶豫是否要冒險靠近查看——

“吱呀”一聲。

診所的后門突然打開了。

張十安立刻縮回頭,心臟狂跳。

只見艾拉醫生端著一盆水走了出來,神色疲憊而焦慮。她謹慎地左右看了看,似乎確認無人后,并沒有將水潑在院子里,而是快步走向那個側面小木門。

她從圍裙口袋里摸索出一樣小東西。

那是一把很小的、黃銅色的鑰匙。

她熟練地打開鎖,拉開小木門,似乎正準備將盆里的東西倒進去……

就在這時,小鎮的另一端,突然傳來了幾聲清晰的、不耐煩的砸門聲和隱約的呼喊!

艾拉醫生如同受驚的兔子,渾身一顫,臉瞬間變得煞白。她手里的水盆差點脫手,臟水潑灑了一些出來。

她驚慌失措地看向主街方向,又猛地回頭看看近在咫尺的小木門和手里的鑰匙。極度的恐懼和某種決絕在她臉上交織。

下一刻,她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并沒有鎖上那小木門,而是猛地將那把鑰匙扔進了門后的黑暗里,發出了一聲輕微的金屬落地聲。

然后,她看也沒看,像是要擺脫什么燙手山芋一樣,迅速合上木門(但沒有鎖),端起水盆,頭也不回地沖回了診所后門,“砰”地一聲將其關上!

緊接著,是門栓被拉上的聲音。

一切又恢復了寂靜。

只有那個側面小木門,微微虛掩著,仿佛一個無聲的誘惑。

張十安躲在枯樹后,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臟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那把鑰匙……就在那扇門后面!

艾拉醫生那極度恐懼的反應,以及她寧愿扔掉鑰匙也不愿被人發現的舉動,都說明了那扇門后藏著極其重要、也極其危險的東西。

去,還是不去?

砸門聲和呼喊聲似乎正在靠近。沒有時間猶豫了。

求知欲和生存的本能最終壓倒了恐懼。他深吸一口氣,猛地從枯樹后沖出,以最快的速度沖到那扇小木門前。

他顫抖著手,輕輕拉開木門。

一股混合著消毒水、血腥味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腐敗氣味的冰冷空氣,從門后的黑暗空間里涌了出來。

門后面,似乎是一個狹窄的、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借著微弱的光線,他看到那把黃銅鑰匙就落在入口處的石階上。

他矮下身,費力地鉆了進去,撿起鑰匙,然后將小木門在身后輕輕合上。

陰冷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讓他打了個寒顫。

石階不長。底下是一個小小的、簡陋的地下儲藏室。里面堆放著一些蒙塵的醫療器材、空藥瓶和雜物。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一個陳舊的文件柜。

其中一個抽屜,沒有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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