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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死亡不是結束

黑暗。

并非安寧的沉睡,而是意識被粗暴地撕碎、碾磨成粉末后,拋入的絕對虛無。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觸感。

只有一種被無限拉長的、墜入深淵的失重感,以及……殘留的、刻骨銘心的劇痛。

頭骨碎裂的恐怖聲響似乎還在耳膜深處回蕩,臉頰被木屑劃開的火辣感尚未消退,腳踝被絆倒時的扭痛清晰得如同剛剛發生。

我……死了?

這就是死亡?

無盡的冰冷和孤寂包裹著他,時間失去了意義。社畜張十安那習慣于處理郵件、表格和PPT的大腦,根本無法處理這種超越想象的體驗。極致的恐懼甚至剝奪了他思考的能力。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永恒。

一點微光亮起。

不,不是光。是一種……感知的回歸。

冰冷堅硬的感覺重新出現在身下,顆粒狀的粗糙感硌著他的臉頰。

熟悉的、混雜著馬糞和塵土的干燥空氣,再次涌入他幾乎停止工作的肺部。

“咳!咳咳咳!”

張十安猛地吸了一口氣,卻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整個胸腔都跟著撕裂般疼痛。他猛地睜開雙眼。

視線先是模糊,隨即迅速聚焦。

骯臟的土路。歪斜的木墻。毒辣的日頭。

以及……三個剛剛從一條窄巷里晃出來的、熟悉的身影!

缺牙的比爾,陰鷙的瘦高個,矮壯的同伙。他們正朝著他這邊走來,臉上掛著那種不懷好意的、準備找點樂子的獰笑。一切,都和他“第一次”遇到他們時,一模一樣!

時間……倒流了?

不!不是倒流!

腦海深處那冰冷的聲音稱之為——“回響”!

死亡不是終結,而是將他拋回某個隨機的時間點,重新開始!

巨大的震驚和荒謬感甚至暫時壓過了恐懼。他低頭看向自己——那身別扭的現代警服完好無損地穿在身上,大腿外側,手槍沉甸甸的重量依舊存在。被撕破的后襟恢復了原狀,那半包薄荷糖也乖乖地待在口袋里。

剛才那場短暫的、以他頭顱破碎為結局的沖突,仿佛只是一場逼真到可怕的噩夢。

不,不是噩夢。額角殘留的冷汗,心臟因應激而瘋狂泵出的腎上腺素,都在嘶吼著告訴他——那是真實發生過的。他死了一次。

比爾三人越走越近,目光已經鎖定了他這個顯眼的外來者。

跑!

這個念頭如同電流般瞬間擊穿了張十安的脊髓!

上一次的死亡清晰地告訴他:理論上的防身術毫無用處,試圖講道理是對牛彈琴,任何遲疑和猶豫都會招致致命的后果!

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純粹是死亡歷練出的求生本能驅使著他的身體。

在比爾那張開的、滿是黃牙的嘴即將吐出第一句挑釁之前,張十安猛地轉過身,不再是上次那種猶豫不決的躲藏,而是像一只發現了獵豹的羚羊,爆發出全部的速度,朝著與上次相反的方向,瘋狂逃竄!

“嗯?”比爾明顯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怯懦的“娘娘腔”反應會如此迅捷果斷。

“嘿!那小子跑了!”矮壯男人叫道。

“追!”比爾的臉上閃過一絲被挑釁的惱怒,三人立刻罵罵咧咧地拔腿追來。

腳步聲、粗重的喘息聲、以及地痞們含混的咒罵聲在身后緊追不舍。

張十安什么都不敢想,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遠離他們!活下去!他拼命地跑,肺部如同燒灼般疼痛,雙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鉛。社畜缺乏鍛煉的身體在此刻發出了痛苦的抗議。

他看到前方有一個堆放著一人多高木柴的垛子,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了過去,將自己死死地塞進木柴與墻壁之間那道狹窄的縫隙里。

他蜷縮起來,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壓抑著如同破風箱般劇烈的喘息,心臟跳得快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腳步聲近了。

“媽的!跑哪兒去了?”

“肯定就在這附近!分頭找找!”

腳步聲在柴垛附近徘徊了幾下。張十安屏住呼吸,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汗水迷住了他的眼睛,他卻連抬手去擦的勇氣都沒有。

幸運的是,這幾個地痞顯然缺乏足夠的耐心和細致。

“操,算那小子走運!”比爾不耐煩的聲音響起,“一會兒去酒館門口等著,我就不信他不露面!”

腳步聲漸漸遠去。

直到徹底聽不見任何動靜,張十安才像虛脫了一般,緩緩地順著墻壁滑坐在地上,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活下來了……暫時。

但恐懼并未遠離,反而更加深沉。他不僅需要躲避怪物和詭異的事件,還要小心這些充滿惡意的“同類”。

他顫抖著手,從口袋里掏出那本皺巴巴的筆記本和筆。因為手的顫抖,字跡歪歪扭扭,但他還是強迫自己記錄下來:

·時間:?(無法確定)

·地點:主街,靠近柴垛

·事件:遭遇比爾三人組(極度危險!主動攻擊!)

·結果:逃脫。

·注意:死亡后……會重生。時間點不確定。地點似乎靠近死亡事件?

寫下“死亡”兩個字時,他的筆尖重重地劃破了紙張。

他合上筆記本,背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地喘著氣。必須離開主街。這里太暴露了。

他的目光投向小鎮深處那些更歪斜、更破敗的建筑。那里看起來更危險,但也可能更易于躲藏。

掙扎著站起身,他壓低了帽檐,憑借著剛才逃跑時對地形的模糊記憶,小心翼翼地避開可能有人出現的大路,專挑那些狹窄、骯臟的后巷穿行。

腐臭的垃圾、隨意傾倒的污水、還有偶爾從暗處傳來的、窸窸窣窣的不知名聲響,都讓他的神經緊繃到了極點。

就在他穿過一條尤其陰暗的小巷時,一陣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哭泣聲,順著風飄進了他的耳朵。

那是一個女人的哭聲,充滿了絕望和恐懼。

張十安的腳步頓住了。

理智在大聲警告他:別多事!繞開!你自己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但某種殘留的、屬于“執法者”身份的微弱責任感,或者說,是作為一個普通人最基本的同情心,讓他無法輕易挪動腳步。

哭聲是從巷子盡頭一扇虛掩著的破舊木門后傳來的。

他猶豫了幾秒,最終,警惕和一絲莫名的牽引戰勝了絕對的理智。他悄無聲息地靠近那扇門,透過門縫,向內望去。

里面是一個小小的、骯臟的院落。一個穿著褪色長裙、圍著臟圍裙的年輕女人正蹲在地上,肩膀劇烈地抽動著。她的面前的土地上,散落著幾塊……被撕扯得破爛不堪的、深色的布條,旁邊還有一灘已經變成暗褐色的、觸目驚心的血跡。

女人似乎察覺到了門外的動靜,哭聲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頭,看向門縫外的張十安。

那是一張蒼白、憔悴、布滿淚痕的臉。但讓張十安瞬間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的,是她的眼神。

那眼神里,沒有驚訝,沒有求助,甚至沒有悲傷。

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幾乎要溢出來的……

恐懼。

仿佛她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某種帶來噩運的不祥之物。

她死死地盯著張十安身上那身深藍色的警服,嘴唇哆嗦著,像是想說什么,卻最終只發出了一聲極輕的、破碎的氣音。

然后,她像是見到了鬼一樣,連滾爬爬地、驚慌失措地轉身沖回了屋里,“砰”地一聲死死關上了內門的門板!

緊接著,是門栓被迅速拉上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咚——!

一聲悶響,似乎是她的身體無力地滑落,靠坐在了門后。

壓抑的、絕望的哭泣聲,再次響了起來。比之前更加悲傷,更加……絕望。

張十安僵立在門外,一只手還保持著推門的姿勢,全身冰冷。

她為什么那么害怕?

是因為那灘血和碎布?

還是因為……

他低頭,看向自己身上這身格格不入的現代警服。

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念頭,如同毒蛇般悄然鉆入他的腦海:

在這個詭異的小鎮上,這身代表著“秩序”和“保護”的衣服,究竟意味著什么?

它帶來的,是安全……

還是……更大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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