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雨痕與舊宅
- 罪證收藏家
- 天才小石頭
- 4532字
- 2025-08-23 21:55:35
審訊室的單向玻璃后,周墨像一灘爛泥癱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只有嘴唇還在神經質地翕動著,無聲地重復著那幾個字:“穿雨衣的人…穿雨衣的人…”
秦薇的指節用力按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一個模糊的印痕。周墨的精神防線徹底崩潰了,但這突如其來的“雨衣人”線索,非但沒有讓案情明朗,反而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更深、更渾濁的漩渦。
“穿雨衣…監控呢?”秦薇猛地轉頭,目光如炬地射向陳昊。
陳昊早已抱著他的寶貝筆記本蹲在審訊室外的墻角,十指在鍵盤上化作一片模糊的虛影。“在查!在查!畫廊周圍所有道路監控,昨晚十點到十一點半,覆蓋半徑一公里!”屏幕上的監控畫面飛速切換,雨夜的街道在像素化的世界里流淌。雨水在路燈下形成一道道斜織的光幕,行人匆匆,車輛模糊。
“找到了!”陳昊突然低吼一聲,手指猛地敲下暫停鍵,將屏幕轉向秦薇和林默。
畫面是畫廊后巷的一個路口,時間戳顯示昨晚十點三十七分。一個穿著寬大雨衣的身影正從鏡頭邊緣快速走過。雨衣的兜帽拉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出身形中等偏瘦。雨衣是深色的,在昏黃的路燈和瓢潑大雨中,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他(或她)步伐很快,微微低著頭,雙手似乎揣在雨衣口袋里。經過鏡頭下方時,能模糊看到雨衣下擺隨著步伐擺動,露出一小截沾滿了泥濘的褲腳和一雙深色的舊膠鞋。
“時間對得上!周墨十點四十離開,這家伙十點三十七出現在后巷附近!”陳昊的聲音帶著發現獵物的興奮,“可惜,只有這一個鏡頭拍到他,而且…媽的,太糊了!連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更別說臉了!”
秦薇緊盯著那個模糊的雨衣身影,眉頭擰成了死結。這像幽靈一樣的影子,就是打開宋國棟密室的人?他如何精確知道那條廢棄的通風管道?又如何能迅速破解電子鎖?還有那把提前沾染了周墨獨有塑形膏的鑰匙…這絕不是臨時起意。
“追蹤他!”秦薇下令,“查他來的方向!離開的方向!所有可能關聯的監控!交通工具!一寸寸給我挖!”
“得令!”陳昊立刻埋頭,屏幕再次被代碼流和監控畫面淹沒。
“周墨的老宅舊址在哪里?”林默的聲音響起,低沉而直接,打斷了秦薇的思緒。他沒有看監控畫面,目光依舊停留在審訊室內那個失魂落魄的周墨身上,仿佛想從他空洞的眼神里榨取出最后一點有用的信息。
秦薇立刻調出資料:“城南,老槐樹巷,那片區域三年前整體拆遷了,現在是一片待開發的工地。”
“鑰匙的土壤里有特殊顏料,周墨說鑰匙埋在老槐樹下。”林默的視線轉向秦薇,眼神沉靜,“那里,或許有兇手留下的痕跡。或者說,兇手去過那里。”
秦薇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兇手要么提前去挖過鑰匙(留下了痕跡),要么就是利用周墨挖鑰匙這件事本身做文章(比如在周墨挖之前或之后去過現場,甚至替換了鑰匙)。無論哪種,老宅舊址都是必須勘查的現場!
“走!”秦薇當機立斷。
城南,老槐樹巷舊址。
昔日的街巷早已化為瓦礫。連綿的陰雨讓這片巨大的廢墟浸泡在泥濘之中,斷壁殘垣像巨獸的嶙峋骸骨,沉默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腐爛的木頭和淡淡的石灰粉氣味。大型挖掘機和渣土車在遠處轟鳴,更襯得這片區域死寂荒涼。
秦薇、林默和蘇曉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水里。秦薇拿著資料圖,對照著殘留的幾堵矮墻和一棵被砍伐后只剩下巨大樹樁的方位,艱難地辨認著。“應該就是這里…周墨家老宅的位置,那棵老槐樹樁。”
蘇曉穿著高幫雨靴,戴著一次性手套,手里拿著物證袋和便攜式勘察燈,像個精密儀器般在泥濘中搜尋。她的目光掃過樹樁周圍被雨水沖刷得一片狼藉的泥地,眉頭緊鎖。“破壞得太徹底了。周墨挖鑰匙留下的坑,早就被雨水和后來的踩踏填平了,痕跡全無。”她蹲下身,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樹樁縫隙里幾片被泥水浸透的枯葉,放進物證袋。“只能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點不屬于這里的‘外來物’。”
林默則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他沒有加入細致的搜索,而是微微仰著頭,目光沉靜地掃視著這片巨大的廢墟。冰冷的雨絲打在他的臉上,順著他冷硬的輪廓滑下。他的視線掠過那些傾倒的磚墻、裸露的鋼筋、堆積的碎瓦,似乎在腦海中重構著這里曾經的模樣,推演著那個“雨衣人”可能的活動軌跡。
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浸濕了肩頭的衣料。那股熟悉的、混雜著泥土和腐朽氣息的濕冷感,絲絲縷縷地鉆入鼻腔,與記憶深處某個倉庫的雨夜氣息詭異地重疊。他下意識地閉了閉眼,強行壓下心頭涌起的煩躁。再睜開時,目光更加銳利,像鷹隼般投向廢墟深處某個方向——那里,一片相對完整的、爬滿了枯藤的矮墻后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灰暗的天色下,反射出一小點微弱的光。
林默邁開步子,徑直朝那個方向走去。他的腳步踩在泥水里,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響。
“林默?”秦薇注意到他的動作,喊了一聲。
林默沒有回頭,幾步就繞到了那片矮墻后面。墻角下,散落著幾塊破碎的瓦礫。就在一堆濕漉漉的、沾滿泥漿的碎磚旁邊,半掩在污泥里,靜靜地躺著一個東西。
一個空的小型塑形膏鋁管。
林默蹲下身,沒有立刻去碰。雨水沖刷著鋁管表面,但依然能看到管身上那個熟悉的、帶有“V”形標志的商標——正是周墨工作室里那種含有丙烯酸異辛酯的頂級塑形膏品牌!鋁管被擠壓得完全變形,口部還殘留著少量已經凝固發白的膏體。管身上沾滿了新鮮的泥漿,但依然可以看出,它被丟棄在這里的時間,絕不會超過一兩天!
林默的眼神驟然縮緊。他掏出物證袋,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將鋁管夾起,放進袋中。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鋁管旁邊的泥地上。
那里,在泥濘中,清晰地印著幾個雜亂的腳印。腳印不大,鞋底花紋模糊,但其中有一個腳印的邊緣,似乎蹭到了旁邊矮墻上一片濕漉漉的、顏色格外深暗的苔蘚,留下了一小片不易察覺的、墨綠色的污跡。更關鍵的是,在幾個腳印之間,泥地上有一小片被踩踏過的區域,那里的泥土顏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深一點,像是被某種液體浸染過,在雨水的稀釋下,呈現出一種淡淡的、幾乎難以辨認的…暗紅色?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強光照射下,那片顏色異常的泥土區域,隱隱透出一點極其微弱的、不自然的暗沉光澤。
“蘇曉!”林默的聲音帶著一種罕見的急促。
蘇曉和秦薇聞聲立刻趕了過來。看到林默手里的物證袋和地上的痕跡,蘇曉鏡片后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鋁管!周墨用的那種!”她立刻蹲下,從勘察箱里拿出棉簽和試劑瓶,動作精準而迅速。她先用棉簽極其小心地刮取了鋁管口殘留的膏體樣本,又用新的棉簽蘸取了地上那片顏色異常泥土的表層物質。
滴入試劑。幾秒鐘后,蘇曉手中的試紙迅速變成了清晰的藍綠色。
“魯米諾反應陽性。”蘇曉的聲音帶著冰冷的確定,“是人血。雖然被雨水嚴重稀釋,但反應明確。”
她又用放大鏡仔細觀察了那個沾有墨綠色苔蘚的腳印邊緣。“苔蘚是新鮮的,被蹭掉的痕跡也是新的。和腳印形成時間吻合。”她站起身,目光掃過周圍,“兇手在這里停留過,很可能在處理這個用完的塑形膏管時,不小心弄傷了手,或者…他身上沾了血?”
秦薇看著物證袋里那個扭曲的鋁管,又看看地上那抹被雨水沖刷得幾乎消失的暗紅血痕,臉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來。周墨齒槽里的塑形膏、老宅舊址發現的同品牌空管、以及現場的微量人血反應…一條清晰的證據鏈正在指向那個幽靈般的“雨衣人”!他不僅來過這里,而且極有可能在這里處理了與替換鑰匙相關的物品,甚至可能受了傷!
“立刻把鋁管和泥土樣本送回局里,做DNA比對!”秦薇下令,“陳昊!重點篩查昨晚十點前后,老槐樹巷附近路口的監控!尤其是攜帶小型包裹或者手上可能有包扎痕跡的可疑人員!還有交通工具!”
“明白!”陳昊的聲音從手機免提里傳來,背景音是鍵盤的噼啪聲。
蘇曉小心地封裝好物證,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林默。他依舊蹲在原地,手電光柱凝固在那片殘留著微弱血痕的泥地上,側臉線條在陰郁的天光下顯得格外冷硬。雨水順著他微濕的額發滑落,滴在他撐在膝蓋的手背上。他的指尖,在無人注意的角度,極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蘇曉想起了審訊室外他那句低語——“鑰匙齒槽的塑形膏…是兇手故意留下的標記。他在嘲笑我們。”也想起了他提及倉庫爆炸時,眼底那深不見底的痛楚。
此刻,看著他在雨水中沉默的身影,看著他指尖那不易察覺的顫抖,蘇曉的心頭莫名地掠過一絲異樣。那感覺,就像在解剖臺上看到一具表面看似完好的尸體,切開后卻發現內部早已布滿了陳舊而致命的傷痕。他的“廢了”,或許不僅僅是指身體或技能。
“走了,回局里。”秦薇的聲音打斷了蘇曉的思緒。
林默“嗯”了一聲,站起身。動作間,他腳下似乎被一塊松動的磚頭絆了一下,身體微不可察地一晃。秦薇眼疾手快地扶了他胳膊一把。
“沒事吧?”秦薇關切地問,她能感覺到林默手臂肌肉瞬間的緊繃。
林默迅速抽回手臂,動作有些生硬。“沒事。”他聲音低沉,避開秦薇的目光,率先轉身朝停車的方向走去,背影挺直,卻透著一股強撐的僵硬。
雨還在下,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回程的車廂里一片沉默,只有雨刮器單調的刮擦聲。蘇曉坐在副駕,透過后視鏡,看到林默閉著眼靠在座椅上,臉色在車窗外掠過的灰暗光影中顯得更加蒼白,眉頭緊鎖,仿佛在對抗著什么無形的痛苦。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在辦公室見到他時,那句脫口而出的刻薄話,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就在這時,秦薇的手機急促地響起。是陳昊,聲音帶著發現新大陸的激動和一絲難以置信:
“秦組!DNA結果還沒出,但我找到‘雨衣人’的尾巴了!老槐樹巷東口,昨晚九點五十二分,一輛沒掛牌照的舊面包車!‘雨衣人’就是從那輛車上下來的!更勁爆的是,我順藤摸瓜,用天網追蹤這輛車的軌跡,發現它昨晚十一點零五分,停在離畫廊兩條街外的一個地下車庫入口附近!而就在十一點零八分,車庫出口的監控拍到一個穿深色雨衣的人影走出來!時間、地點、穿著,完全吻合!”
秦薇精神一振:“車主信息呢?車庫內部監控呢?”
“車主是套牌的,查不到!車庫內部監控…邪門了!”陳昊的聲音帶著懊惱和一絲寒意,“那一片區的監控,在昨晚十一點整到十一點十分,正好‘例行維護’,黑屏了十分鐘!什么也沒拍到!干干凈凈!”
又是這樣!完美的消失!秦薇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收緊。畫廊電子鎖的篡改記錄,地下車庫監控的“巧合”黑屏…這絕不是普通罪犯能做到的!
“還有!”陳昊喘了口氣,語氣更加急促,“我擴大了搜索范圍,交叉比對了所有可能關聯的信息流!你們猜我在宋國棟近三個月的隱秘通訊記錄里挖到了什么?”
“快說!”秦薇預感到了關鍵。
“一筆數額巨大的、來源不明的境外資金流入!收款方是一家注冊在維京群島的空殼公司!而這家公司,在資金流入后不到一周,就向本市一家名叫‘鼎鑫’的民間借貸公司,轉移了一筆等額款項!這家‘鼎鑫’公司,明面上的老板是個混混,但實際控制人…指向了一個姓白的本地商人!白景年!”
白景年!
這個名字像一道無聲的驚雷,在車廂內炸響!
秦薇的瞳孔驟然收縮。蘇曉猛地坐直了身體,鏡片后的眼睛銳利如刀。就連一直閉目靠在座椅上的林默,也倏地睜開了眼睛,那沉郁的眼底,瞬間翻涌起冰冷的、銳利的鋒芒。
Vesper Club的幕后主人!那個傳說中以收藏他人罪惡為樂的“收藏家”!
宋國棟死前秘密借貸了巨款?債主是白景年控制的公司?這僅僅是巧合嗎?還是說,那把生銹的鑰匙、周墨被設計的復仇、幽靈般的雨衣人、被完美抹除的痕跡…這一切詭異謎團的背后,都隱隱浮現出了那只屬于“收藏家”的、優雅而冷酷的手?
暗流洶涌,漩渦的中心,終于露出了冰山一角!冰冷的寒意,比車窗外的雨水更刺骨地滲入每個人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