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溝渠爾家祠堂前，昨日的肅殺之氣已被一掃而空。校場潔凈，空氣中彌漫著誘人的豬油香和米酒氣，一場盛大而莊嚴的慶功會正在舉行。

爾長風身著略顯褶皺的指揮使官服，神情肅穆地立于祠堂石階之上，身后是沉靜的爾氏祖宗牌位。他沒有急于頒賞，而是目光掃過臺下站姿挺拔的護莊隊員以及周圍數千莊戶，聲音沉凝有力：

“昨日之戰，非為我爾長風一人，乃為護我靈溝渠千家燈火，保我父老姐妹平安！今日之功，屬于每一位奮勇向前的兄弟！”

他深吸一口氣，朗聲下令：“全體都有！唱《靈溝渠護民之歌》！”

那首由爾長風“創作”（實則借鑒改編）、旋律簡單卻鏗鏘的歌謠，瞬間被數百條漢子用粗獷的嗓音吼出。歌詞敘述了夜戰的突然、慘烈（“刀光閃，血光濺”、“炸膛銃，害手足”），反思了恐懼的根源（“身后就是爹娘喚！妻兒縮在屋角顫！”），最終發出了強有力的號召（“挺起脊梁擦干眼！”、“要做個頂天立地護家園的好兒男！”）。這歌聲雖不優美，卻充滿了血性與決心，回蕩在祠堂上空，讓所有聞者動容。

（爾長風內心：項目階段性成功，必須及時表彰，物質精神雙管齊下，KPI才能持續達標！）

歌畢，儀式進入高潮。三牲祭品被鄭重抬上供桌，爾長風親率核心成員，焚香，行三拜九叩大禮，祭告祖宗。隨后，他又特意面向靈溝渠方向行大禮，感謝水土之靈的庇佑（內心表示：儀式感必須拉滿，不管有沒有，心誠則靈！）。

接著，是最激動人心的授勛環節！

“爾長破！”爾長風聲音洪亮，“昨夜戰斗中，臨危不亂，力拔山兮氣蓋世，一槍擊斃賊首混江龍，居功至偉！特授金質勛章（刻有功績碑與靈渠圖）一枚，賞白銀五百兩！”

爾長破大步上前，努力維持酷哥表情，但微顫的手暴露了激動。那枚粗糙卻意義非凡的金色勛章別在胸前，五百兩銀票引來一片驚呼。

“趙鐵柱！”爾長風繼續，“于賊人潰逃之際，果斷出擊，擊斃企圖逃竄之頑敵，穩定戰局！特授金質勛章一枚，賞白銀五百兩！”

趙鐵柱簡直不敢相信！激動得滿臉通紅，接過勛章銀票時手直抖。（內心：這一槍值了！誰還敢說我是舔狗？以后我就是長風少爺最忠的犬！）臺下他爹笑得嘴巴咧到耳根，合不攏了。

“李二狗！王石頭！……”爾長風念出一串名字，“爾等奮勇當先，壓制并擊傷反抗之敵，表現英勇！特授銀質勛章一枚，賞白銀一百兩！”

被點名的漢子昂首挺胸上前，驕傲無比。人群中的石頭爹和二狗爹，老淚縱橫，撲通跪下高呼：“蒼天有眼！感謝長風少爺！爾家恩德，永世不忘！”引得周遭一片感慨。

最后，爾長風面向所有參戰隊員：“凡昨夜出戰者，皆為我靈溝渠之勇士！每人特授銅質勛章一枚，賞白銀十兩！”

他親自下臺，為每一名隊員佩戴勛章，并將銀票親手交到每個人手中，同時低聲慰勞：“辛苦了。”這一下，賞銀就撒出去近六七千兩！效果震撼，每一個隊員都激動難抑，不知誰先喊出：“愿為少爺效死！”，隨即山呼海嘯般的誓言響徹云霄：“愿為少爺效死！”

儀式結束，狂歡開始。“開宴！”爾長風大手一揮。

五頭肥豬燉得爛熟，幾百尾青獅水庫的大青魚熬成鮮湯，米飯饅頭管夠，還有烈酒！校場擺開流水席，所有參戰隊員、莊戶乃至鄰近村民，見者有份，都能分一碗肉，喝一口湯！

隊員們大口喝酒吃肉，吹噓著昨晚的“神勇”。親歷者才知那一刻的緊張與惶恐，正是在這同生共死的氛圍中，戰友間最純粹牢固的情誼悄然建立并升溫。

這場慶功會，爾長風散出去真金白銀，收獲的卻是無價的軍心、民心和一支初步凝聚起靈魂的隊伍。靈溝渠的根基，越發堅實。

祠堂深處，香煙裊裊，牌位林立。外面的喧囂被厚重木門隔開，只余寂靜陰涼。

三叔公爾天發獨自佝僂于此。粗糙的手指顫抖著撫過始祖“爾明遠”的牌位，下面那一排排——他父親、伯伯、大哥、二哥、三哥……他們的名字冰冷地終結于萬歷四十七年的薩爾滸。

外面“愿為少爺效死”的山呼聲隱約傳來，震落梁上微塵。

三叔公的肩膀微微抖動。他沒有回頭，渾濁老淚卻已蜿蜒于刀刻般的皺紋，滴落冰冷地磚。

“祖宗…祖宗顯靈了嗎？”他對沉默牌位發出囈語，聲如破舊風箱。

他想爾長風初來時那躺平廢物樣，對比校場上恩威并施、揮手散財數千兩、輕松收攏數百人心的年輕家主…這變化快得心驚，也讓他看到一絲微弱卻灼熱的希望。

“大哥…二哥…三哥…”他哽咽著一個個念過名字，“你們看到了嗎？長風這娃…長風這娃他…”

他頓了頓，混合著激動、敬畏與一絲恐懼低語：“這哪還是那不成器的紈绔？這手段，這心性…以后不是梟雄，就是奸雄啊！”（爾長風若聽見必吐槽：這算夸人？）

他想爾長風談笑間逼楊家割肉賠礦，毫不猶豫將俘虜打去勞役，練兵、造械、興工商、辦教育那套套聞所未聞卻犀利無比的法子…這絕非安分富家翁做派！

亂世已至，爾家需要的，正是一個能帶領家族于血火中殺出生路的梟雄！

淚水更兇，但他腰桿卻微挺。猛地抬頭，望向牌位最上方，眼神銳利熾熱，仿佛穿透時空，見那片埋葬爾家一代精英的苦寒之地。

“好！好！這樣好！”他喃喃著，似對祖宗發誓，又似對自己下令：“長風娃兒…你只管往前闖！捅破這天也罷！只要…只要你有那本事，有那運道…”

他深吸氣，用盡全身力氣，將壓抑半生的執念從齒縫擠出：“將來若真有機會…一定…一定要打回薩爾滸去！給你爺爺，給你伯伯們…報仇！”

聲音在空祠低回，旋即被外界喧鬧吞沒。三叔公抬袖狠狠擦去淚痕，那蒼老臉龐上，悲傷漸被一種近乎瘋狂的期盼取代。

他不再僅是守著祠堂香火茍延的老人了。他從爾長風身上，看到了復仇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