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駐足
- 紅塵一燈
- 夏檐
- 1523字
- 2025-08-22 14:41:31
翌日清晨,阿晴母親的氣色已大好,甚至能勉強下床喝下一碗清粥。見到母親如此,阿晴心中最后一塊大石終于落地。
她收拾好行囊,在母親千叮萬囑和不舍的目光中,走出了茅屋。凌崖已在院外等候,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兩人沉默地走在返回流云宗的山路上。氣氛與來時截然不同,少了幾分焦灼,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沉靜。阿晴幾次偷偷看向身旁的男子,心中有千般感激、萬般疑問,最終卻都化作了無聲的追隨。
快到山門坊市時,凌崖停下腳步。
“便到此吧。”他淡淡道,“宗門重地,雜役出入皆有定規(guī),我不便再送。”
阿晴聞言,心中驀地生出一絲失落,她連忙躬身行禮:“阿晴多謝先生一路相助!此恩……”
“舉手之勞,不必掛懷。”凌崖打斷她,語氣疏淡,“做好分內事,便是回報。”
說完,他對著阿晴微一頷首,轉身便朝著另一條清幽的山徑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云霧繚繞的林深之處,仿佛他此行就只是為了送她這一程。
阿晴望著他消失的方向,佇立良久,才深吸一口氣,握緊了行李,走向那森嚴的流云宗雜役入口。
流云宗深處,宗主清虛子靜修的洞府內。
香茗裊裊,清虛子正與一位來訪的老友對弈,忽有所感,抬頭便見凌崖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洞府門口,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清虛子心中一驚,連忙起身,對老友使了個眼色。那老友亦是識趣之人,感受到凌崖身上那深不可測的氣息,立刻恭敬告退。
“不知尊駕蒞臨,有失遠迎。”清虛子執(zhí)禮甚恭。
“途徑附近,想起你這里的‘云霧尖’尚有幾分滋味,便來叨擾幾日。”凌崖自行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語氣隨意得像是在談論今日的天氣。
清虛子豈會相信這等說辭?這位存在逍遙天地間,什么仙茗靈釀未嘗過,會專程為了他這兒的茶駐足幾日?但他面上不敢有絲毫表露,連忙親自取出最好的靈茶烹煮。
煮茶間隙,洞府內一片寂靜。清虛子偷眼打量凌崖,只見他目光似乎落在洞外流散的云霧上,神情是一貫的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緒。
然而,想到昨日那破例賜下的培元丹,那特意安排的丹房地火室職司,還有那份“宗門常例”的米糧銀錢……清虛子心中那點疑慮和好奇終究是按捺不住。
他斟上一杯靈氣盎然的香茗,雙手奉上,狀似無意地小心探問:“尊駕似乎……對昨日新入宗的那個名為阿晴的小雜役,頗為留意?”他問得極其委婉。
凌崖接過茶盞,指尖摩挲著溫熱的杯壁,目光仍未從云霧上移開。
洞府內靜了片刻,才響起他聽不出情緒的聲音:“是么。”
這含糊的回應讓清虛子更加確信其中必有緣由,但他不敢再直接追問,只好換了個方式:“那丫頭資質平庸,身世可憐,能得入宗門已是造化。尊駕心善,隨手照拂,是她的福氣。”
凌崖沉默著,飲了一口茶。氤氳的水汽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眼。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清虛子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極少見的、連他自己似乎都無法確定的縹緲:
“只是覺得……那盞燈,似乎不該就那么熄了。”
燈?
什么燈?
清虛子徹底茫然了,完全無法理解這話中的含義。他看向凌崖,卻見對方已放下茶盞,復又望向洞外流云,眼神深邃,仿佛透過重重云海,看到了什么旁人無法觸及的遙遠過往,又仿佛只是單純地走神。
那神情不像是在敷衍,更像是一種……他自己也未能參透的惘然。
清虛子識趣地不再多問一句,只是心中駭浪愈發(fā)洶涌。這位超然物外、存在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大能,竟會為了一個凡間小丫頭,說出如此晦澀難明、甚至帶點莫名感傷的話來?
這其中的因果,他不敢想,更不敢深究。
“尊駕若喜歡,便在此多住些時日,流云宗雖小,云霧卻是常新的。”清虛子恭敬道。
“嗯。”凌崖淡淡應了一聲,不再言語。
洞府內再次陷入寂靜,只余茶香與云霧繚繞。凌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山巖,望向了丹房區(qū)域那熾熱的地火深處。
他自己也未必說得清為何要駐足。
或許,只是想看看那株風雨中掙扎的小草,移栽到新的環(huán)境后,能否真的活下去。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