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區域位于流云宗山陽的一處山谷深處,終年彌漫著灼熱的氣流和濃烈的藥石氣味。地火室更是位于區域最底層,深入山腹,仿佛直接連通著地脈熔巖。
阿晴被引到這里時,立刻被那撲面而來的熱浪灼得呼吸一窒。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煤灰,四周的石壁被常年炙烤得發燙泛紅。巨大的青銅火口如同兇獸的巨嘴,不時噴吐出駭人的火舌,發出低沉的轟鳴。這里沒有窗,只有鑲嵌在石壁上的幾顆螢石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映照著一張張被汗水浸透、面無表情的臉。
帶領她的老雜役將她交給一個面色焦黃、眉頭緊鎖的管事。“孫管事,新來的,叫阿晴,分來看守三號火口。”
孫管事用一雙被煙火熏得有些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了阿晴一番,尤其在她那瘦弱的胳膊上停留片刻,鼻腔里似乎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哼。“細胳膊細腿,能扛得住地火反噬?別給添亂就行。規矩很簡單:盯著火口,按這玉簡上記錄的要求,調節火閘,保持地火穩定。溫度高一度,廢一爐丹,你我都要吃不了兜著走!溫度低一度,凝丹失敗,同樣重罰!十二個時辰不能離人,輪班值守。聽懂了嗎?”
阿晴被那嚴厲的語氣懾得心頭一緊,連忙低頭:“聽懂了,孫管事。”
“嗯,”孫管事扔給她一塊溫熱的玉簡和一枚控制火閘的令牌,“自己去三號口找趙大,他會教你。記住,在這里,眼睛、手、腦子,一刻都不能歇!”
三號火口旁,一個身材壯實、同樣滿身汗水的漢子正全神貫注地盯著跳躍的火舌,小心地操控著令牌。見到阿晴過來,他只是抬了抬眼皮。
“新來的?我叫趙大。看好火色,青中帶紫是為最佳,偏白則太烈,需關小一分火閘;偏紅則力弱,需開大半分。操控令牌需穩,注入一絲靈力即可,不可急躁……”趙大語速很快,示范了幾次,便將令牌塞給阿晴,“你來試試。我去喝口水。”
阿晴緊張地接過那沉甸甸的令牌,學著他的樣子,將一絲微薄的靈力注入。火閘沉重,她需用盡全力才能微微推動。地火的轟鳴聲震耳欲聾,熱浪烤得她皮膚生疼,汗水瞬間濕透了那身粗糙的雜役服,黏在身上十分難受。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變幻不定的火焰,試圖分辨那細微的顏色差別。第一次調整,火舌猛地躥高一分,嚇得她連忙回拉。幾次下來,已是手忙腳亂,頭暈眼花。
趙大回來,看了一眼火勢,眉頭皺起:“差得太遠!用心看!這點事都做不好,趁早滾蛋!”語氣毫不客氣。
阿晴咬緊下唇,不敢反駁,只能更加專注地練習。她知道,在這里,沒人會因為她瘦弱或是新來的而寬容她。
地火室的日子枯燥而艱苦。除了要時刻對抗高溫和噪音,保持精神高度集中,還要應對復雜的人際關系。這里的雜役大多已被漫長的苦役磨去了熱情,變得麻木而冷漠。像趙大這樣愿意說幾句話的已算不錯,更多的是像孫管事那般嚴厲苛責,或是完全無視她的存在。
她曾試著對一位一同值守的女雜役露出友好的笑容,對方卻只是漠然地移開目光。她聽到有人在背后低聲議論:“就是她?聽說走了大運,上面特意關照進來的?”“哼,看著也不怎么樣,能頂什么用?別拖累我們就謝天謝地了。”
阿晴默默聽著,心中有些委屈,卻更多是了然。在這里,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掙。她不再試圖討好誰,只是更加沉默地投入到工作中。
她花費了比旁人更多的時間去觀察火色,去感受令牌操控的細微差別。休息時,別人抓緊時間打盹,她卻還在腦中反復模擬演練。她的資質或許平庸,但她有一股不服輸的韌勁和遠超常人的耐心。
幾天下來,她的動作漸漸熟練,對火候的把握也精準了不少。雖然依舊會被孫管事斥責,被趙大嫌棄動作慢,但至少不再手忙腳亂。
一次,旁邊二號火口的地火突然發生劇烈的波動,值守的雜役嚇得面無人色,眼看就要失控。阿晴下意識地根據自己幾日來的觀察和經驗,脫口而出:“快!將東南角的輔閘向下壓三分!”
那雜役病急亂投醫,依言照做,狂暴的地火竟真的漸漸平穩下來。事后,那雜役復雜地看了阿晴一眼,低聲道了句謝。孫管事得知后,雖然沒表揚她,但再看向她時,那嚴厲的目光似乎緩和了一絲絲。
阿晴依舊每日在地火轟鳴和灼熱中揮汗如雨,依舊沉默寡言。但她開始慢慢熟悉這份工作,熟悉這暗無天日的環境,也漸漸學會了如何在這群麻木而疲憊的同伴中保護自己,用自己的方式,一點點贏得一絲微小的立足之地。
每當夜深人靜,輪到她獨自值守時,聽著地火的轟鳴,感受著那份幾乎要將人烤干的熾熱,她偶爾會想起那個將她引至此地的人。
他此刻在何處?
他知道她在這里,如同被投入煉獄般煎熬嗎?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便被地火又一次的波動打斷。她立刻收斂心神,全神貫注地操控起令牌。
活下去,做好眼前的事。
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