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塵是被燙醒的。

他睜眼的一瞬，滾燙泉水與極寒空氣在睫毛上結成細小冰棱，世界像隔了一層碎裂的水晶。

這里是斷運崖下三千丈的“星鎖寒淵”——云荒典籍里標注為“絕命”的黑色地帶。

頭頂冰穹高逾百丈，倒垂著億萬冰錐。每根冰錐中心都封印著一粒幽藍光點，宛如被凍住的星子。偶有冰層崩裂，星點墜落，在半空拖出一條銀白尾跡，觸地即碎，發出“叮——”的輕響，像琉璃風鈴。

泉水汩汩，冰層擠壓發出“喀啦喀啦”的骨裂聲，還有……心跳。

凌塵猛地坐起——胸口劇痛，那行血字“欲破竊天，先毀己心”已隱進皮膚，只剩一條紫線沿血管蜿蜒。

霧氣里，一個只露半張臉的孩子與他胸口貼著胸口。約莫六七歲，赤足，腳踝套著一圈石質圓環。皮膚蒼白到近乎透明，能看見淡青血管。額心半截紫玉釘，像被人撬斷后硬生生按進骨縫，眼瞳極黑，此刻他正用額頭輕輕蹭凌塵的下巴，發出幼獸般的嗚咽。嗓子沙啞，卻帶著奶音，“哥哥……冷……”

未見其形，先聞其聲——少年自己的嗓音，卻帶著歷經萬古的沙啞。

“別亂動，他要是哭，寒淵會被掀翻。”

環境震動，冰穹頂部裂開一道紫黑縫隙，一只覆滿幽藍鱗片的龍首探入。龍角自根部折斷，斷面嵌著同款紫玉釘；金眸豎瞳，眸底卻浮現“鴻”字篆影。洞元巔峰，半步元尊——足以碾壓此刻仍是凡體的凌塵。

裂角螭龍鎖定凌塵胸口的紫線，龍吻微張，吐出一道冰藍龍息。

龍息掠過泉面，水汽瞬間凝成萬片冰刃，反射星光，形成一片“星刃風暴”。

凌塵翻滾，足底踏碎冰錐，借勢滑出三丈，仍被一枚星刃劃開背脊，血珠在空中綻成紅霧。

劇痛讓凌塵眼前發黑，可心臟卻跳得前所未有的快——那是“求生”的鼓點。

“我還不能死，母親在地牢等我。”

石蠻忽然伸手，掌心裂開一道石紋，噴出滾燙巖漿般的赤紅液體。

液體落地，化作一只三丈高的石猿虛影，擋下第二波龍息。

石猿胸口，赫然是縮小版的“元”字符紋。

“左三步，踏星位；右七步，逆寒脈。”

凌塵照做，腳下冰層出現一幅天然星圖。

星圖點亮，凌塵丹田炸開一道暖流，一縷銀白氣息沿經絡狂奔，所過之處傷口瞬間止血。

他抬起手，指尖凝出一枚“星矢”——由冰、火、石三系元力雜糅而成，散發不穩定的高頻尖嘯。

石蠻雙手合十，石猿虛影化作一柄巨錘；凌塵腳尖一點，整個人如弓弦彈出。

星矢貫入龍瞳，巨錘轟然砸落，將龍首釘進冰層。

龍血濺在石蠻臉上，孩子伸出舌頭舔了舔，露出癡傻而滿足的笑。

戰斗余波震碎半座冰穹，星點如雨。

石蠻跪坐在龍尸旁，手指戳著龍角里的紫玉釘，含糊道：“疼……它叫我……聽話。”

凌塵胸口紫線忽地發亮，耳畔響起墟靈的低語：

“他是你的‘癡傻之我’，也是鑰匙。帶他走，否則鴻蒙會先一步回收。”

凌塵喉結滾動，蹲下身與石蠻平視：“你叫什么名字？”

“石蠻……他們都叫我傻子。”孩子歪頭，漆黑瞳仁里映出凌塵的臉，“可我記得你。”

“記得什么？”

石蠻伸手，指尖輕觸凌塵耳缺，聲音軟糯：“一起被撕開的……疼。”

凌塵心臟像被攥緊。

——“你愿意跟我走嗎？”

——石蠻點頭，又怯怯伸出小拇指，“拉鉤，一百年不許丟。”

凌塵勾住那冰冷的小指，忽然覺得肩上多了重量——那是“自己”的重量。

龍血融冰，露出下方古老的傳送陣紋。

陣紋尚未完全亮起，遠處冰霧里已傳來鐵甲鏗鏘。

云荒暗衛·“雪鸮”小隊，共七人，俱戴白瓷面具，腰懸鎖魂鈴。

鈴聲清脆，卻帶著攝魂的魔力，所過之處冰錐紛紛炸裂。

凌塵握緊石蠻的手，掌心全是冷汗。

“我初入初元，石蠻心智未開，七名筑基巔峰……硬拼必死。”

墟靈輕聲提示：“用龍血激活傳送陣，坐標——青陽鎮外，三十里枯井。”

鎖魂鈴音化作實質波紋，震得凌塵耳膜刺痛。

石蠻忽然捂住耳朵，嘴里發出受傷幼獸般的嗚咽。

凌塵咬牙，拖住龍角，把汩汩龍血澆在陣紋上。

陣紋亮起幽藍光輝，空間開始扭曲。

雪鸮隊長縱身一躍，長刀劃出半月形刀罡，刀罡所過，冰層被整齊切開。

千鈞一發之際——

石蠻忽然抬頭，漆黑瞳仁里閃過一輪石紋光圈，發出一聲尖銳嘶叫。

嘶叫化作環形音爆，竟將刀罡生生震碎！

傳送陣光芒大作，吞沒兩人身影。

空間隧道內，光影錯亂。

凌塵聽見墟靈前所未有的凝重嗓音：

“鴻蒙已把‘秩序碑文’植入裂角螭龍體內，龍死碑碎，坐標暴露。

從現在起，你們只有十二個時辰，離開青陽鎮，否則——”

聲音戛然而止。

前方亮起白光，出口在望。

凌塵剛欲松口氣，卻聽石蠻小聲驚呼：“哥哥……出口有人。”

白光盡頭，一個背劍青年的剪影負手而立，衣角繡著青嵐宗云紋。

青年側頭，露出與凌塵七分相似、卻更為鋒利冷漠的側顏。

他輕聲道：

“青嵐宗外門，恭候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