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林浩拖著灌了鉛的腿爬上出租屋的樓梯。走廊里的聲控燈壞了三盞，他摸黑掏出鑰匙，插進鎖孔時盡量放輕動作——小棠明天要上學，可不能吵醒她。

推開門，客廳里飄著一股淡淡的奶香味。林浩皺了皺眉，借著窗外的月光望去，只見茶幾上擺著一個紙折的蛋糕，旁邊壓著一張歪歪扭扭的便簽：“爸爸，我生日想要一個草莓蛋糕，但是如果太貴的話，就算了。”末尾畫著個咧嘴笑的小女孩，嘴角還沾著“草莓醬”（其實是用紅蠟筆涂的）。

林浩的喉嚨突然發緊。他蹲下來，指尖輕輕撫過便簽上的鉛筆印。上個月房東漲了房租，這個月小棠的校服費又要交，他每天在工地搬磚，手腕都腫了，可工資還是沒湊夠買一個像樣蛋糕的錢。昨天路過蛋糕店，小棠盯著玻璃柜里的草莓蛋糕看了五分鐘，直到店員過來問“要不要買”，才拽著他的衣角往回走：“爸爸，我其實不喜歡草莓，太酸了。”

月光爬上茶幾，照在便簽上的“草莓蛋糕”四個字。林浩想起去年小棠生日，他咬咬牙買了個最小的奶油蛋糕，小棠舉著叉子蹦跳：“爸爸，這個蛋糕像云朵一樣軟！”可今年……他摸了摸口袋里僅剩的二十塊錢，那是明天買早餐的錢。

突然，廚房的柜子傳來一聲輕響。林浩走過去，拉開柜門，里面躺著半袋面粉——那是上個月做饅頭剩下的，還有一小罐白糖，是小棠攢了很久的“寶貝”，說要留著做餅干。他的眼睛亮了亮：對，做個蛋糕！就算沒有草莓，沒有奶油，只要是爸爸做的，小棠一定會喜歡。

天剛蒙蒙亮，林浩就起床了。他輕手輕腳地穿上妻子生前的藍布圍裙——圍裙上還沾著去年做餃子時的面粉漬，領口處有個小破洞，是小棠小時候用剪刀剪的，說要“給媽媽的圍裙做個裝飾”。他摸著那個破洞，鼻尖泛起一陣酸：要是阿蕓還在，肯定會笑著說“老林，你怎么比孩子還笨”，然后系上圍裙，揉面、打雞蛋，香味飄滿整個屋子。

廚房很小，只有幾平米，墻面被油煙熏得發黑，抽油煙機壞了，只能開著窗戶通風。林浩把面粉倒進陶瓷碗里，想起阿蕓以前教他的步驟：“面粉要過篩，不然會有結塊”“雞蛋要打勻，不然蛋糕會發不起來”。他翻出家里僅有的一個篩子，那是阿蕓的陪嫁，篩網已經破了幾個洞，他小心翼翼地篩著面粉，生怕漏掉一點。

接下來是打雞蛋。家里沒有打蛋器，只能用筷子。林浩握著筷子，手腕快速轉動，雞蛋液濺在他的袖口上，他也不在意。打了十分鐘，手臂開始發酸，他停下來揉了揉手腕，看向窗外：樓下的梧桐樹剛抽新芽，風一吹，葉子沙沙響，像阿蕓的笑聲。“阿蕓，你說我能做好嗎？”他對著空氣輕聲說，“小棠等著呢。”

把雞蛋液倒進面粉里，再加一點白糖，林浩開始攪拌。面團有點干，他加了點溫水，想起阿蕓說“水要慢慢加，不然面團會太稀”。他攪拌著，手指沾了面粉，像個大花貓。突然，他摸到了碗底的一個東西——是小棠的玻璃彈珠，上次做餅干時掉進去的，他忘了撿。他笑著把彈珠拿出來，放進抽屜里：“小棠要是知道，肯定會說‘爸爸，你又偷懶了’。”

面團揉好了，林浩把它放進蒸鍋里——家里沒有烤箱，只能用蒸鍋代替。他往鍋里加了水，點燃煤氣灶，火苗跳動著，映在他的臉上。他坐在小凳子上，盯著蒸鍋的蓋子，手心全是汗。“會不會蒸不熟？”“會不會太硬？”他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像個第一次做蛋糕的孩子。

二十分鐘后，林浩掀開鍋蓋。蛋糕的表面有些開裂，像個皺巴巴的小臉蛋，顏色也不夠金黃，反而有點發暗。他的心往下沉了沉：這樣的蛋糕，小棠會不會失望？他用筷子戳了戳，蛋糕有點硬，不像商店里的那么軟。他嘆了口氣，把蛋糕拿出來，放在案板上，盯著它看了好久。

突然，他想起小棠的糖果罐。那是個玻璃罐，里面裝著小棠攢了很久的水果糖，有草莓味、橘子味、蘋果味，都是她平時舍不得吃的。他走到客廳，打開小棠的書包，里面果然躺著那個糖果罐——罐口用紅絲帶系著，是小棠自己綁的。他打開罐子，拿出幾顆糖果，回到廚房。

蛋糕的表面很粗糙，林浩用勺子舀了點白糖，撒在上面，然后把糖果一顆一顆擺成心形。草莓味的糖放在中間，橘子味的糖圍在旁邊，蘋果味的糖放在最外面。他擺得很認真，每顆糖的位置都要調整好幾次，生怕歪了。擺完后，他退后兩步，看著自己的作品：雖然不漂亮，但很溫馨，像小棠的笑臉。

“爸爸，什么味道這么香？”

林浩回頭，只見小棠揉著眼睛站在廚房門口，頭發亂蓬蓬的，像只小獅子。她穿著粉色的睡衣，腳上踩著小熊拖鞋，眼睛里還帶著睡意，但看到案板上的蛋糕，立刻清醒了。

“爸爸，這是給我的嗎？”小棠蹦跳著跑過來，雙手撐在案板上，鼻尖幾乎碰到蛋糕。她的眼睛發亮，像兩顆星星。

“當然是給你的。”林浩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小棠生日，爸爸做了個蛋糕。”

小棠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蛋糕的表面：“爸爸，這個蛋糕怎么和商店里的不一樣？”

林浩的心跳了一下，他蹲下來，看著小棠的眼睛：“因為這是爸爸親手做的，里面加了很多很多愛。”

小棠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那是不是比商店里的好吃？”

“當然。”林浩說，“爸爸做的蛋糕，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小棠拿起旁邊的叉子，叉了一小塊蛋糕，放進嘴里。她嚼了嚼，眼睛彎成了月牙：“爸爸，真的好好吃！比去年的奶油蛋糕還好吃！”

林浩的喉嚨發緊，他伸手擦掉小棠嘴角的面粉：“真的嗎？”

“真的！”小棠點頭，“里面有陽光的味道，還有爸爸的味道。”

林浩笑了，眼淚卻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他把小棠抱起來，放在腿上，親了親她的額頭：“小棠，爸爸對不起你，沒能給你買個漂亮的蛋糕。”

小棠用小手擦掉他的眼淚：“爸爸，我不要漂亮的蛋糕，我就要爸爸做的。爸爸做的蛋糕，是世界上最甜的。”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灑在蛋糕上，灑在小棠的臉上，灑在林浩的圍裙上。廚房的空氣里彌漫著面粉的香味、白糖的甜味，還有父女倆的笑聲。

突然，門鈴響了。林浩放下小棠，去開門。門口站著鄰居張阿姨，手里端著一碗長壽面：“老林，聽說小棠今天生日，我煮了碗長壽面，加了兩個雞蛋，你嘗嘗。”

“謝謝張阿姨。”林浩接過面，心里暖暖的。

張阿姨走進客廳，看到案板上的蛋糕，笑著說：“這蛋糕做得真好看，小棠肯定喜歡。”

小棠舉著蛋糕跑過來：“張阿姨，你嘗嘗，爸爸做的蛋糕最好吃！”

張阿姨接過蛋糕，咬了一口：“嗯，真好吃，比我做的還好吃。”

小棠得意地笑了：“那是因為爸爸加了很多愛！”

大家都笑了，笑聲飄出窗外，飄到樓下的梧桐樹上，飄到更遠的地方。

晚上，小棠睡著了。林浩坐在她的床邊，看著她的臉。她的嘴角還帶著笑，手里抱著那個糖果罐——里面還有幾顆糖，是她特意留著的，說要給爸爸吃。

林浩摸了摸她的頭發，輕聲說：“小棠，爸爸會努力的，以后給你買最大的蛋糕，買最甜的糖果，買最漂亮的裙子。”

窗外的月亮很圓，灑在小棠的臉上，像一層溫柔的紗。林浩想起早上做蛋糕的過程，想起小棠吃蛋糕時的笑臉，想起張阿姨的長壽面，心里充滿了溫暖。

其實，他知道，那個蛋糕并不完美，甚至有點粗糙，但對小棠來說，那是爸爸的心意，是世界上最甜的蛋糕。因為里面裝著的，是爸爸滿滿的愛，是對女兒的疼惜，是對生活的希望。

月光下，小棠的睫毛動了動，像是在做一個甜美的夢。林浩輕輕站起來，關掉臺燈，走出房間。客廳里，案板上還放著那個蛋糕，剩下的部分用保鮮膜包著，旁邊擺著小棠畫的賀卡——上面畫著爸爸和小棠，還有一個大大的蛋糕，寫著“爸爸，我愛你”。

林浩拿起賀卡，貼在胸口。他知道，不管生活有多苦，只要有小棠在，就有希望。因為，小棠是他的光，是他的糖，是他生命里最甜的存在。

第二天早上，林浩起床時，發現小棠不在房間里。他走到廚房，只見小棠站在案板前，穿著他的藍布圍裙，手里拿著筷子，正在攪拌面粉。

“爸爸，我要給你做個蛋糕！”小棠回頭，臉上沾著面粉，像個小花貓，“我學你昨天的樣子，加了很多愛！”

林浩的眼睛濕潤了。他走過去，抱住小棠：“好，爸爸等著吃小棠做的蛋糕。”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灑在他們身上，灑在案板上的面粉上，灑在那個還沒做好的蛋糕上。空氣中彌漫著面粉的香味，還有愛的味道。

這就是生活，雖然平凡，卻充滿了溫暖；雖然拮據，卻充滿了希望。因為，愛，是世界上最甜的糖霜，是最溫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