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半，林浩把折疊電動車靠在路邊的梧桐樹下，抬頭看了眼天上的月亮——跟昨晚一樣，亮得像塊浸了油的玉。他拍了拍代駕馬甲上的灰塵，指尖碰到口袋里的塑料盒，那是早上給女兒買的水果糖，劉姐給的盒子還在，他裝了兩顆，想等下給女兒帶回去。

手機響了，是派單提示：“建國路附近，一輛黑色大眾帕薩特，車主需要代駕。”林浩趕緊抓起電動車，往指定地點跑，路過便利店時，玻璃門里的空調風裹著關東煮的香味鉆出來，他咽了咽口水，摸了摸口袋里的十塊錢——那是早上理貨的工錢，要留著給女兒買明天的排骨。

到了地方，黑色帕薩特的車窗搖下來，露出一張疲憊的臉。車主三十多歲，穿著藏青色西裝，領帶松松地掛在脖子上，袖口沾了點咖啡漬，眼睛里帶著紅血絲，說：“師傅，麻煩去建國路的烤串攤，就是路口那家‘老陳烤串’。”

林浩愣了一下，說：“建國路？那邊晚上不好停車吧？”

車主笑了笑，聲音有點沙啞：“沒事，我常去，老板認識我。”

林浩把電動車放進后備箱，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路上有點堵，車主望著窗外的路燈，說：“師傅，你平時晚上都這么跑嗎？”

林浩握著方向盤，說：“還行，多跑幾單能補貼家用。我女兒明天來，想給她做排骨。”

車主轉頭看他，說：“你女兒多大？”

“五歲，上幼兒園中班。”林浩嘴角翹了翹，“她愛吃我做的紅燒肉，上次劉姐給她帶了糖，她還說要留給我。”

車主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兒子也五歲，跟著他媽媽住，上次我去接他，他舉著個變形金剛說‘爸爸，這個是我給你留的’，我差點哭了。”

林浩抬頭看了眼后視鏡，車主的眼睛里閃著水光。車子拐進建國路，遠遠就看見“老陳烤串”的燈牌，昏黃的燈光下，幾張塑料桌子擺在路上，老板穿著圍裙，正在烤串，香味飄得很遠。

車主停下車，說：“師傅，一起吃點？我請客。”

林浩推辭：“不用，我還要跑單。”

車主拉他的胳膊：“別客氣，我今天沒吃晚飯，一個人吃也沒意思。”

林浩猶豫了一下，答應了。兩人找了張靠路燈的桌子坐下，老板過來打招呼：“張哥，今天還是五花肉加茄子？”

車主點頭：“再加兩串烤玉米，給師傅的。”

林浩趕緊說：“我吃烤腸就行，玉米留給我女兒。”

老板笑著說：“行，烤腸馬上好。”

不一會兒，烤串端上來，五花肉滋滋冒油，烤茄子撒了蒜末，烤腸裹著焦皮，玉米的香氣飄出來。車主拿起啤酒，給林浩倒了一杯，說：“師傅，喝一口，解解乏。”

林浩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啤酒的涼意順著喉嚨下去，卻暖了胃。車主咬了口五花肉，說：“師傅，你有沒有欠過錢？”

林浩愣了一下，說：“欠了點，餐館倒閉了，欠了八萬多。”

車主笑了笑，說：“我欠了五十萬，比你多。創業失敗，老婆跟我離婚了，房子賣了還債，現在住出租屋，每天跑業務，晚上還要做兼職。”

林浩抬頭看他，車主的西裝肩膀處有個破洞，應該是昨天跑業務時蹭的。車主繼續說：“昨天我去談項目，客戶說‘張總，你這衣服都破了，還談什么合作’，我當時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林浩拿起烤腸，咬了一口，說：“我上次去超市理貨，主管說‘林浩，你怎么這么慢’，我差點辭職，但一想到女兒的學費，就忍了。”

車主拿起杯子，跟林浩碰了一下，說：“咱們一起熬吧。”

林浩喝了口啤酒，說：“嗯，熬過去就好了。我劉姐給我寬限了三個月，不用還利息，我打算明天去跑外賣，多賺點。”

車主點頭：“我明天也要去跑業務，不管怎么樣，得給孩子留個希望。”

老板過來加炭，說：“張哥，今天怎么這么晚？”

車主說：“談了個項目，沒成。”

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下次再來，總會成的。”

車主笑了笑，轉頭對林浩說：“你看，老板都這么說，咱們怕什么？”

林浩看著老板的背影，想起劉姐以前拍他肩膀的樣子，說：“對，劉姐也說，‘浩浩，我相信你能熬過去’。”

月亮越升越高，照在桌子上，照在烤串上，照在兩人的杯子里。風里飄著桂香，混著烤串的香味，旁邊的貓過來，林浩喂了它一塊烤玉米，貓叫了一聲，跳上桌子，蹭了蹭他的手。

車主說：“我昨天給孩子打電話，她問我‘爸爸，你什么時候來接我’，我跟她說‘等爸爸賺了錢，就接你過來’。”

林浩想起女兒的語音：“爸爸，我等你！”，說：“我女兒昨天也給我發語音，說‘爸爸，我想你’，我把手機貼在胸口，聽見她的聲音，就覺得有勁兒了。”

車主拿起烤玉米，咬了一口，說：“其實，有時候覺得撐不下去，但一想到孩子，就又有勁兒了。”

林浩點頭，說：“對，我女兒愛吃我做的紅燒肉，明天她要來，我早上還要去買排骨。”

兩人吃著烤串，喝著啤酒，聊了很多。車主說他以前創業時，每天早出晚歸，孩子跟他不親，現在想彌補，卻沒機會了；林浩說他以前開餐館時，女兒舉著銀杏葉跑，說“爸爸，像小扇子”，現在雖然苦，但女兒的笑容還在。

快十二點的時候，烤串攤的人越來越少，老板過來收拾桌子，說：“張哥，今天早點回去，明天還要跑業務呢。”

車主點頭，結了賬，對林浩說：“師傅，我送你回去吧？”

林浩搖頭：“不用，我騎電動車回去，剛好順路。”

車主遞給他一張名片，說：“我是做建材的，要是有需要幫忙的，找我。”

林浩接過名片，上面寫著“張磊建材公司經理”，說：“謝謝。”

車主上車前，回頭說：“師傅，明天記得給孩子做紅燒肉。”

林浩笑著點頭：“一定。”

看著車主的車開走，林浩騎上電動車，往家的方向走。路上，他給女兒發了條語音：“妞妞，爸爸給你帶了烤腸，明天早上吃。”

過了一會兒，女兒回復：“爸爸，我等你！”后面跟著個可愛的表情包。

林浩把手機放進口袋，抬頭看月亮，月亮還是那么亮，照在他的電動車上，照在他的代駕馬甲上，照在他手里的烤腸上。風里飄著桂香，混著烤串的香味，還有遠處傳來的貓叫。

他想起車主的話：“咱們一起熬。”是啊，熬過去，就好了。有女兒的笑聲，有劉姐的寬限，有車主的鼓勵，有月亮的陪伴，這些，就夠了。

回到家，林浩拿出烤腸，放進冰箱，然后走進廚房，看了眼鍋里的紅燒肉，香味還在。他拿起手機，給妻子發了條消息：“今天遇到個客戶，跟我一樣欠了錢，他說咱們一起熬。”

妻子回復：“明天我帶妞妞早點來，給你做早餐。”

林浩笑了，坐在廚房的椅子上，望著陽臺的方向，月亮照在陽臺的紙箱上，照在廚房的灶臺上，照在他手里的手機上。風里傳來女兒的語音：“爸爸，我想你！”他應了一聲，轉身去給紅燒肉加水，鍋里的肉咕嘟咕嘟冒著泡，香味彌漫在整個房間里。

夜很深，但月亮很亮。林浩知道，明天還有催收電話，還有理貨的工作，還有代駕的單子，但他不怕。因為他有女兒的笑聲，有妻子的等待，有紅燒肉的香味，有劉姐的寬限，有車主的鼓勵，有月亮的陪伴。

這些，就夠了。

他想起車主的話：“咱們一起熬。”對，一起熬，熬過去，就是春天。

林浩握著鍋鏟，看著鍋里的紅燒肉，嘴角掛著淡淡的笑。風里傳來烤串的香味，混著紅燒肉的香味，飄向遠方。月亮越升越高，照在他的臉上，照在他的圍裙上，照在他手里的鍋鏟上。

他知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因為，月亮還在，香味還在，愛還在。

夜很深，但月亮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