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鴉星圖”在邊緣星區流傳的第三個月，林墨第一次見到了它的“信徒”。

那是在一顆被稱為“碎星港”的小行星空間站。這里是邊緣星區最大的信息中轉站，三教九流聚集，墻上貼滿了走私信息、尋人啟事，還有聯邦的通緝令——最新那張上，林墨和薇、老K、鐵牛的頭像并排貼著，賞金高得能買下半艘新飛船。

他們來碎星港，是為了補充顏料和數據芯片。林墨的星圖已經畫滿了五塊星圖板，需要新的材料記錄最近發現的“極光航線”——那是一條能借助星際極光能量加速的捷徑，只有在特定季節才會出現，聯邦星圖上從未記載。

“小心點，”薇把帽檐壓得很低，聲音壓在喉嚨里，“碎星港有聯邦的眼線，還有不少想靠賞金發財的亡命徒。”她遞給林墨一個偽裝用的義眼，“戴上，別讓人認出你是‘獨眼星圖師’。”

林墨戴上義眼，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那枚藏著秘密的芯片。現在這只義眼是老K攢的普通型號，鏡片是磨砂的，看不清瞳孔，正好用來掩人耳目。

他們剛走進一家賣繪圖材料的小店，店主就湊了上來。那是個干瘦的老頭，眼睛里布滿血絲，看人的時候像在掂量貨物的價值：“要什么？最新的熒光顏料？還是防磁數據板？”

“都要。”林墨壓低聲音，“要最好的。”

老頭眼睛一亮，轉身去庫房拿貨。鐵牛守在門口望風，老K在店里轉悠，手指在一排舊星圖上敲了敲，像是在打招呼——這是走私者之間的暗號，意思是“自己人”。

就在這時，店門被猛地推開，一群穿著黑色風衣的人走了進來。為首的人臉上有一道刀疤，目光像鷹隼一樣掃過店里的人，最后停在林墨身上。

“查證件。”刀疤男亮出一塊聯邦治安隊的徽章，聲音冷得像冰。

林墨的心一緊。他的偽造證件是老K做的，雖然逼真，但最怕這種細看的。薇悄悄握住了腰間的短刀，鐵牛的手也按在了背后的槍上。

刀疤男走到林墨面前，手指戳了戳他的假義眼：“這玩意兒挺新啊。在哪換的？”

“在……銹帶空間站。”林墨盡量讓聲音不發抖。

“銹帶？”刀疤男冷笑一聲，“三個月前就被聯邦拆了，你在哪換的？”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店主突然從庫房沖出來，手里舉著一卷星圖：“官爺！您看這個！剛收來的‘渡鴉星圖’殘卷！據說能避開聯邦所有稅卡！”

刀疤男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過去。他接過星圖，展開一看，眉頭皺了起來：“這玩意兒也有人信？一群走私犯畫的垃圾。”

“可不敢這么說！”店主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前幾天有個貨運船長，就靠這星圖從‘死亡隕石帶’繞過去了，避開了聯邦的稽查隊，賺了一大筆呢！現在碎星港里，誰手里沒幾張‘渡鴉星圖’的拓本，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跑船的！”

林墨和薇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訝。他們沒想到“渡鴉星圖”已經流傳到這種地步。

刀疤男顯然不信，把星圖扔回給店主：“少廢話！把你們店里所有的星圖都交出來，我們要檢查有沒有‘非法出版物’。”

“別啊官爺！”店主急了，“這些星圖都是吃飯的家伙！再說了，‘渡鴉星圖’又沒犯法，它就是一張破圖……”

“傳播未經聯邦審核的星圖，就是犯法！”刀疤男厲聲說，“給我搜！”

他身后的人立刻開始翻箱倒柜，店里的星圖被扔得滿地都是。林墨看著那些被踩在腳下的星圖，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那上面每一條線，都是他們冒著生命危險畫出來的，是無數邊緣星區的人活下去的指望。

“住手。”林墨突然開口。

刀疤男轉頭看他：“你說什么？”

“我說，住手。”林墨摘下帽檐，雖然戴著假義眼，但語氣異常堅定，“那些星圖不能踩。”

“你算什么東西？”刀疤男往前走了一步，手按在了槍套上，“信不信我現在就以‘涉嫌傳播非法星圖’的罪名抓你？”

就在這時，店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鐵牛探頭一看，低聲說：“不好，外面來了好多人，手里都拿著‘渡鴉星圖’！”

林墨和薇走到門口，只見碎星港的街道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有拾荒者，有貨運船長，有空間站的維修工，甚至還有幾個穿著校服的孩子。他們手里都舉著一張拓印的“渡鴉星圖”，沉默地看著這家小店，像一堵沉默的墻。

“官爺，”一個瘸腿的老船長走上前，他手里的星圖已經被磨得卷了邊，“‘渡鴉星圖’救過我們的命。你們要抓畫星圖的人，先抓我們吧。”

“對！先抓我們！”

“沒有‘渡鴉星圖’，我們早就被聯邦的稅卡死了！”

人群的聲音越來越大，像潮水一樣涌向小店。刀疤男和他身后的人臉色發白，顯然沒料到會引起這么大的騷動。

“我們走！”刀疤男咬了咬牙，狠狠瞪了林墨一眼，“這事沒完！”

他們推開人群，狼狽地走了。

店里一片狼藉，店主卻笑得合不攏嘴：“我就說吧！‘渡鴉星圖’現在可是咱們邊緣星區的‘圣物’！”他看向林墨，眼神突然變了，“你……你是林墨？那個畫星圖的獨眼星圖師？”

林墨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老船長拄著拐杖走進來，對著林墨深深鞠了一躬：“多謝你，先生。三個月前，我帶著一船藥品要去瘟疫星，靠你星圖上的‘暗河航線’避開了聯邦的封鎖，救了那里的人。”

越來越多的人走進店里，有人送來了自己種的星際水果，有人拿出珍藏的舊星圖想和林墨交換，還有個小女孩把自己畫的渡鴉涂鴉塞到他手里。

林墨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明白，他們畫的不只是星圖，更是邊緣星區的人對“自己的路”的渴望。聯邦可以壟斷星門，可以懸賞通緝，但他們壟斷不了人心，也擋不住那些想靠自己的腳步走出一條路的人。

“我們該走了。”薇碰了碰他的胳膊，“聯邦的人肯定會回來報復。”

林墨點點頭，轉身對店主說：“那些顏料和數據板，記賬上。等我們下次來，一起結。”

“不用結！不用結！”店主擺手，“能為‘渡鴉星圖’出點力，是我的榮幸！”

他們跟著老船長從后門離開，穿過一條狹窄的小巷，來到碎星港的秘密碼頭。那里停著一艘破舊的貨運飛船，船長說：“這船雖然慢，但能躲過聯邦的掃描儀，送你們去下一個星域。”

渡鴉號還在碎星港外圍的隕石帶里隱蔽著，他們需要先到碼頭，再換乘小船回去。

坐在貨運飛船的駕駛艙里，林墨看著窗外漸漸遠去的碎星港，那里的燈光像散落的星星，每一盞燈下，都有一個捧著“渡鴉星圖”的人。

“你看，”薇靠在椅背上，語氣里帶著一絲笑意，“我們不是在孤軍奮戰。”

林墨拿起小女孩送的涂鴉，上面的渡鴉歪歪扭扭，卻飛得很用力。他突然覺得，右眼的空缺處，好像不再那么空了。

“下一張星圖，”他說，“我們去畫瘟疫星的航線吧。老船長說，那里還有很多人等著藥品。”

“好。”薇點頭。

貨運飛船駛離碎星港，向著更深的星海飛去。林墨知道，聯邦的追捕不會停止，甚至會更猛烈。但他不再害怕了。

因為他終于明白，真正的星圖，從來不是畫在紙上的線條，而是刻在人們心里的勇氣。只要還有人相信“自己的路”，“渡鴉星圖”就永遠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