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瘟疫星的航線比林墨想象的更難走。
老船長說的“暗河航線”藏在一片彌漫著毒霧的星云里,隕石像被腐蝕的牙齒一樣懸在霧中,稍有不慎就會撞得粉身碎骨。鐵牛把渡鴉號開得像只壁虎,貼著隕石的縫隙一點點挪,額頭上的汗浸透了工裝——這比在無門之地躲避能源亂流還讓人神經緊繃。
“這鬼地方怎么會有人???”鐵牛盯著舷窗外的毒霧,語氣發怵,“空氣里的毒素能把金屬化成水,人待一天就得爛成膿水吧?”
“以前是聯邦的農業實驗星?!鞭狈鴱乃樾歉蹘淼呐f資料,“三百年前搞生物育種,結果實驗失控,病毒泄露,才成了‘瘟疫星’。聯邦封鎖了這里,把幸存者扔在上面自生自滅。”她頓了頓,聲音沉了下去,“老船長說,現在上面還有幾千人,靠挖地下的‘凈化泉’活著?!?
林墨的手指在星圖板上滑動,標注出一處相對安全的降落點:“還有半小時到大氣層。老K,防護服準備好了嗎?”
“早備好了!”老K舉著四套銀色的密封防護服,得意地拍了拍,“這可是我用奧德賽號的殘料改的,防輻射防病毒,就算掉進凈化泉里都沒事!”
渡鴉號穿過毒霧彌漫的大氣層,瘟疫星的真面目漸漸顯露。這顆星球的陸地是暗褐色的,像被烤焦的面包,只有零星的綠色植物頑強地從裂縫里鉆出來,葉片上還掛著晶瑩的毒露。但讓林墨意外的是,在那些干裂的山谷里,居然能看到點點燈火——那是幸存者的聚居地。
“他們在地下。”薇指著一處燈火密集的山谷,“地表有毒,只能住在溶洞里?!?
渡鴉號降落在山谷入口的平地上。林墨穿上防護服,推開門的瞬間,一股刺鼻的腥甜氣味撲面而來,像是腐爛的植物混合著藥水的味道。山谷里靜悄悄的,只有風刮過巖石的嗚咽聲,那些燈火明明滅滅,像瀕死的星辰。
“有人嗎?”鐵牛扯著嗓子喊,聲音在山谷里回蕩,卻沒人回應。
他們往前走了沒幾步,就看到溶洞入口處立著一塊石碑,上面用石頭刻著歪歪扭扭的字:“生人勿入,入者必死”。
“有點瘆人啊?!崩螷縮了縮脖子,“不會真沒人了吧?”
林墨蹲下身,摸了摸石碑上的刻痕,邊緣還很新:“剛刻的,人應該還在。他們只是怕陌生人帶病毒進來?!彼麖谋嘲锬贸隼洗L給的信物——一塊刻著“渡鴉”的木牌,舉過頭頂,“我們是來送藥品的,從碎星港來,老船長讓我們來的!”
溶洞里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墨以為不會有回應時,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木牌……讓我看看木牌?!?
一個穿著破爛防護服的老人從溶洞里走出來,手里拄著一根金屬拐杖,拐杖頂端磨得發亮。他走到林墨面前,接過木牌翻來覆去地看,突然老淚縱橫:“是老陳的牌……他真的找到人幫忙了……”
“老陳就是送我們來的老船長?!绷帜f,“他說你們需要藥品?!?
“快請進!快請進!”老人抹了把臉,轉身往溶洞里走,“孩子們快餓死了,好多人發燒咳血,再沒藥就……”
溶洞里比林墨想象的更“熱鬧”。巖壁上插著用油脂做的火把,照亮了一個個鋪著干草的地鋪,上面躺著老人和孩子,大多面黃肌瘦,嘴唇干裂,有人還在不住地咳嗽。幾個年輕人正在一口泉眼邊打水,泉水清澈見底,冒著淡淡的白氣——那就是“凈化泉”。
“這泉是唯一沒被污染的水源?!崩先私o他們遞來用貝殼做的杯子,“我們靠它活著,可治不了病。病毒在肺里扎根,像野草一樣瘋長……”
林墨打開帶來的醫療箱,里面裝滿了抗生素和退燒藥。年輕人立刻圍了上來,小心翼翼地接過藥品,眼神里的光像被點燃的火星。
“我叫阿巖,是這里的村長?!崩先丝粗麄兎职l藥品,突然問,“你們就是畫‘渡鴉星圖’的人?老陳說,是你們的星圖讓他能把藥送進來?!?
林墨點頭:“我們只是想讓大家能走自己的路?!?
“自己的路……”阿巖嘆了口氣,指著溶洞深處,“你們跟我來,有樣東西或許你們會感興趣。是二十年前,一個從外面來的女人留下的?!?
他們跟著阿巖穿過狹窄的通道,來到一個寬敞的石室。石室的巖壁上刻著一幅巨大的星圖,上面標注著瘟疫星周圍的安全航線,甚至還有毒霧的流動規律,畫法和林墨的星圖驚人地相似。而在星圖的角落,刻著一個小小的“晴”字。
林墨的心臟猛地一跳。是母親的名字!
“這個女人說她是星圖測繪員,來瘟疫星找一樣東西?!卑r指著星圖中央的一個紅點,“她說這里埋著‘凈化病毒的鑰匙’,可她沒找到就走了,臨走前畫了這張星圖,說以后會有人靠著它來救我們?!?
林墨湊近星圖,右眼的假義眼雖然看不清,但他能感覺到,石室里的空氣里,殘留著一絲熟悉的波動——和母親芯片里的能量波動一模一樣。
“她有沒有說,要找的東西是什么?”林墨的聲音有些發顫。
“好像……是一種花?”阿巖努力回憶,“她說那花長在凈化泉的源頭,能吸收病毒,花瓣是銀色的,像星星一樣……”
“銀星花!”老K突然喊出聲,“三百年前的拓荒者日志里提過!說它是唯一能中和瘟疫星病毒的植物!后來聯邦封鎖星球,就沒人再見過了!”
薇盯著星圖上的紅點:“紅點的位置,是不是凈化泉的源頭?”
阿巖點頭:“是,但那里的毒霧最濃,還有會噴毒液的‘霧獸’,沒人敢靠近。”
林墨看著巖壁上的星圖,突然明白了母親當年為什么來這里。她不僅是為了畫星圖,更是為了找銀星花——或許,這才是她“失蹤”前的最后任務。
“我們去?!绷帜f,“找到銀星花,就能徹底治好這里的瘟疫?!?
“不行!太危險了!”阿巖急了,“前幾年有年輕人想去,結果被霧獸啃得連骨頭都沒剩下!”
“我們有防護服,還有飛船上的武器?!鞭迸牧伺难g的電磁步槍,“再說,星圖上標了霧獸的活動規律,我們能避開它們。”
老K也點頭:“總不能讓你母親的心血白費。再說,要是能找到銀星花,以后瘟疫星就能變回正常的星球,也算積德了?!?
鐵??钙鹨话阎匦蜋C槍:“我跟你們去!正好試試老K改的新武器!”
阿巖看著他們,嘴唇動了動,最終嘆了口氣:“我給你們帶路,到泉眼源頭的入口就行。剩下的……你們多保重。”
出發前,林墨最后看了一眼巖壁上的星圖。火把的光在“晴”字上跳動,像母親在無聲地看著他。他突然覺得,母親從未離開過。她的星圖,她的信念,一直都藏在這些被遺忘的角落里,等著被人發現,被人延續。
“走吧?!绷帜D身,跟著阿巖往溶洞深處走去。
毒霧在通道里彌漫,遠處傳來霧獸低沉的嘶吼。但他心里沒有害怕,只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他要找到銀星花,不僅是為了瘟疫星的人,更是為了完成母親未竟的事。
因為他知道,母親和他一樣,畫星圖,找生路,從來都不是為了自己。
而是為了讓這片被遺忘的星海,重新亮起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