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斷碑尋蹤
- 鐘馗夜巡圖
- 子墨老爹
- 3053字
- 2025-08-23 08:07:00
祠堂帶回的“鐘馗鎮(zhèn)”石碑立在客廳角落,青灰色的石面上,血填的刻字在日光下泛著暗啞的光。楊維軍蹲在碑前,用軟布蘸著清水一點點擦拭——布紋劃過“鎮(zhèn)”字的彎鉤時,總覺得指尖被什么東西勾住,低頭看,是根極細(xì)的黑毛,纏在石縫里,像從畫中飄出來的。
畫中那只黑貓正趴在鐘馗腳邊舔毛,綠眼睛時不時瞟向石碑,喉嚨里發(fā)出“呼嚕”聲。自那晚兩只黑貓纏斗后,它像是卸下了什么重負(fù),不再弓背,不再滲血,連爪子上的朱砂都淡了些,倒像只普通的家貓。
“該找周老板聊聊了。”他起身時,帆布包里的桃木劍輕輕震了一下,劍穗纏著的銀鐲子蹭過令牌,發(fā)出“叮”的脆響——這是太爺爺留下的三件東西第一次有動靜,像是在催促。
舊貨市場在老城區(qū)的巷子里,周老板的店藏在最深處,門楣上掛著塊“聚珍閣”的匾額,漆皮掉得只剩個“珍”字。楊維軍掀開褪色的門簾時,一股陳腐的霉味撲面而來,混著檀香和舊書的油墨味,和祠堂的氣息驚人地相似。
“小楊?稀客啊。”周老板從一堆銅器后面探出頭,臉上堆著笑,眼睛卻瞟向他的帆布包,“上次你淘的那本《鐘馗寶相譜》,還合心意?”
楊維軍把包往桌上一放,令牌的棱角硌得桌面“咚”響:“周老板,我想問您件事——祖屋挖出來的‘鐘馗鎮(zhèn)’斷碑,您賣給誰了?”
周老板臉上的笑僵了一瞬,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什么斷碑?我這收的都是正經(jīng)玩意兒,不碰墳里的東西。”
“是嗎?”楊維軍抓起桌上的放大鏡,照向周老板身后的博古架——第三層的角落里,擺著塊青灰色的石片,邊緣的斷痕和他帶回的石碑嚴(yán)絲合縫,石片上還沾著點暗紅,像沒擦凈的血,“那這塊是什么?”
周老板的臉色白了,慌忙把石片往深處推:“這……這是收來的鎮(zhèn)紙,跟你說的斷碑沒關(guān)系!”
帆布包里的桃木劍突然發(fā)燙,劍穗無風(fēng)自動,指著博古架頂層的一個黑布包裹。楊維軍走過去掀開布——里面是幅裝裱好的畫,宣紙泛黃,畫的是半塊斷碑,碑前蹲著只黑貓,綠眼睛里映著個穿黑袍的人影,筆法和太爺爺?shù)摹剁娯敢寡矆D》如出一轍。
畫的右下角,蓋著個模糊的朱印,隱約能看清是“陳氏”二字。
“陳氏?”他回頭看向周老板,“這畫是誰的?”
周老板的喉結(jié)動了動,終于松了口:“是……是個姓陳的道士留下的。二十年前,他把斷碑押在我這,說等湊夠錢就來贖,結(jié)果再也沒露面。前陣子拆遷隊挖出另一半碑,我想著……想著湊齊了能賣個好價錢,就托人聯(lián)系了個買家。”
“穿黑袍的女人?”楊維軍追問,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怎么知道?”周老板瞪大了眼,“那女人戴著墨鏡,出手闊綽,說要這碑是為了‘補畫’。對了,她還問我要了您的地址,說……說想請教您畫鐘馗的技法。”
楊維軍的后背瞬間爬滿冷汗。那個女人不僅買了斷碑,還知道他的地址,甚至知道他畫了《鐘馗夜巡圖》。她不是偶然出現(xiàn)的,是沖著他來的。
“她長什么樣?”他抓起那幅陳氏道士的畫,黑貓眼睛里的黑袍人影在光線下似乎動了動,左手按劍的姿勢和他畫的鐘馗分毫不差。
“很高,很瘦,”周老板回憶著,聲音發(fā)顫,“右手腕上戴著串桃木珠,說話時總往左邊偏頭,像……像右邊耳朵聽不清似的。”
右邊耳朵聽不清?楊維軍突然想起張大媽說的守靈人——當(dāng)年被太爺爺尸變抓瞎了右眼,會不會連右耳也受了傷?
“她還說了什么?”
“沒多說,就問了碑上的字。”周老板指了指畫中的斷碑,“她說這碑上的‘鐘馗鎮(zhèn)’三個字,其實是道符,缺了任何一個,都鎮(zhèn)不住‘里面的東西’。”
里面的東西?是太爺爺?shù)幕昶牵€是那只過尸的黑貓?
楊維軍把畫卷起來時,發(fā)現(xiàn)背面用朱砂寫著行小字:“寅年生,鐘馗影,代祭者,血為憑。”
寅年生,是他;鐘馗影,是他畫的像;代祭者……難道他是被選中的祭品?
帆布包突然劇烈晃動,桃木劍“哐當(dāng)”掉在地上,劍刃指著門口。楊維軍抬頭,看見門簾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外面的巷子里,一個穿黑袍的女人正站在陽光下,墨鏡反射著光,看不清臉,右手腕上的桃木珠在光線下泛著紅,像染了血。
“她來了!”周老板嚇得鉆進桌子底下,“就是她!”
楊維軍抓起桃木劍,令牌在掌心發(fā)燙。女人沒進來,只是隔著門簾站著,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小楊老師,我來取一樣?xùn)|西。”
“什么東西?”他握緊劍柄,指節(jié)泛白。
“您畫里的黑貓。”女人的聲音帶著笑意,“它本就不該待在畫里,該歸位了。”
畫里的黑貓突然弓起背,綠眼睛死死盯著門口,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低吼。供桌上的令牌裂開的縫隙里,滲出點黑血,滴在石碑上,“鐘馗鎮(zhèn)”三個字突然發(fā)光,照得整個屋子亮如白晝。
“看來它不想走。”女人的聲音沉了些,“那我只好自己來取了。”
門簾被猛地掀開,一股腥風(fēng)涌進來,吹得畫軸上的陳氏道士畫像嘩嘩作響。女人站在門口,墨鏡滑到鼻尖,露出右邊的眼睛——那里沒有眼球,只有個黑洞洞的窟窿,邊緣結(jié)著暗紅色的痂,和張大媽描述的守靈人一模一樣。
她的左手按在腰間,那里鼓鼓囊囊的,像藏著什么東西。
“你是當(dāng)年的守靈人。”楊維軍的聲音發(fā)顫,不是害怕,是憤怒,“是你殺了張大媽的貓,是你把墳里的貓尸送到我家門口!”
“是又怎么樣?”女人摘下墨鏡,左邊的眼睛里映著畫中的黑貓,“它吸了十年的怨氣,早該成煞了,是你畫的鐘馗困住了它。現(xiàn)在,該讓它出來了。”
她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樣?xùn)|西——是半塊桃木劍,刃上沾著黑血,和楊維軍手里的桃木劍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把。
“這是……陳道士的劍?”他想起太爺爺?shù)墓撞氖怯锰夷緞︽?zhèn)著燒的,難道這劍是當(dāng)年鎮(zhèn)棺的那把?
“是,也不是。”女人的嘴角向上彎了彎,“這劍里,鎖著陳道士的魂。他當(dāng)年畫鐘馗像,本想鎮(zhèn)住煞貓,結(jié)果把自己也鎖進去了,成了畫的一部分。”
楊維軍的腦子“嗡”的一聲。陳氏道士的畫,太爺爺?shù)漠嫞漠嫛瓉砣嫸际峭粋€陣,用畫者的魂當(dāng)鎖,困住那只過尸的黑貓。
“你想讓我也變成鎖?”他舉起桃木劍,劍刃的金光越來越亮。
“不,”女人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瘋狂,“我想讓你變成鑰匙。用你的血,打開‘鐘馗鎮(zhèn)’,讓煞貓出來,也讓陳道士和你太爺爺?shù)幕辏瑥氐捉饷摗!?
她說著,突然沖向畫中的黑貓,左手抓向畫框。畫里的黑貓發(fā)出一聲尖叫,從畫中竄出,化作一道黑影,撞向女人的左眼。
“嗷——”女人慘叫著后退,捂住眼睛,指縫里滲出黑血。她腰間的半塊桃木劍掉在地上,和楊維軍手里的劍一碰,發(fā)出“嗡”的共鳴,劍身上浮現(xiàn)出陳道士的臉,蒼老,痛苦,嘴唇翕動著,像在說“別信她”。
楊維軍趁機抓起陳氏道士的畫,拉著周老板沖出店門。身后傳來女人的嘶吼:“你跑不掉的!那只貓已經(jīng)認(rèn)你當(dāng)主人了,它在哪,我就能找到你!”
跑到巷口時,他回頭看了一眼——周老板的店門緊閉,門縫里滲出黑血,像有無數(shù)只貓爪在里面抓撓。而遠處的居民樓頂層,一個黑袍人影正站在陽臺上,左手按在腰間,像在撫摸那半塊桃木劍。
是他家隔壁單元的頂樓。
楊維軍的心臟沉到了谷底。那個女人,就住在他對面。這幾天他聽到的樓道動靜,聞到的腥臭味,甚至畫中黑貓的異常……全都是因為她。
帆布包里的黑貓?zhí)匠鲱^,綠眼睛望著頂樓的方向,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嗚咽,像在哭。
他摸了摸貓的頭,指尖沾到點濕意——不是淚,是血,從貓的左耳后滲出來,滴在令牌上,裂縫里的金光突然大盛,照出令牌內(nèi)側(cè)刻著的一行小字,是太爺爺?shù)墓P跡:“陳氏者,鐘馗影,代祭非祭,是為引。”
陳氏道士,才是第一個“代祭者”。
而他,只是第二個。
楊維軍握緊令牌,加快了腳步。他必須趕在女人之前,弄清楚陳氏道士和太爺爺?shù)年P(guān)系,弄清楚那把桃木劍里藏著的魂,弄清楚自己到底是鎖,還是鑰匙。
頂樓的黑袍人影還在望著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風(fēng)掀起她的袍角,露出底下沾著泥的鞋,鞋底的紋路里,嵌著點暗紅的血,和祠堂石碑上的血一模一樣。
一場真正的狩獵,才剛剛開始。而他和那只從畫里跑出來的黑貓,都是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