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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藏經閣的破書

張凱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窗外的天剛蒙蒙亮,青灰色的光透過窗欞爬進來,在地板上拼出幾道歪歪扭扭的線條。他摸了摸壓皺的道袍,掙扎著坐起來時,腦袋還昏沉沉的——昨晚翻來覆去折騰到后半夜,滿腦子都是爸媽的臉和道觀里那些繞口的咒語。

“張凱!起來抄經了!”門外傳來王玄的聲音,混著一陣噼里啪啦的響動,像是有人在翻找什么東西。

張凱揉著眼睛拉開門,看見王玄正踮著腳往房梁上夠一個落滿灰塵的木匣子。晨光落在他亂糟糟的頭發上,倒像是撒了把金粉。“抄什么經?”他打了個哈欠,嗓子干得發疼。

“師傅說你昨天踏罡步斗心不誠,罰你抄三遍《清靜經》。”王玄終于夠到了木匣子,抱下來時差點被絆倒,“喏,這是經卷,用毛筆抄,不許用圓珠筆。”

張凱看著那本線裝的小冊子,封面是褪色的藍布,邊角都磨得起了毛。他捏著紙頁翻了翻,里面的字是手寫的小楷,一筆一劃像刻上去的,比他練過的字帖好看多了。“用毛筆?我好幾年沒寫過了。”他記得自己小學練書法時,總把墨汁蹭得滿手都是,被老師罰站了好幾次。

“那也得寫,師傅說抄經能靜心。”王玄從抽屜里翻出一支舊毛筆,筆桿上的漆掉了大半,“墨錠在廚房水缸旁邊的架子上,你自己去磨吧,我得去給三清殿的油燈添油了。”

張凱抱著經卷往廚房走,路過回廊時,看見李青正蹲在石階上刷牙。少年嘴里含著泡沫,看見他就含糊不清地喊:“聽說你被罰抄經了?”

“嗯。”張凱懶得理他,徑直往前走,卻聽見身后傳來“噗通”一聲。回頭一看,李青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牙刷掉在旁邊的草叢里,嘴角還掛著白沫。

“你怎么回事?”張凱趕緊跑過去扶他。

李青捂著后腦勺坐起來,眼圈紅紅的:“不知道,腳底下好像被什么絆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又看了看地面,青石板光溜溜的,什么都沒有。

“該不會是你昨晚沒睡好,眼花了吧?”張凱幫他拍掉道袍上的灰,忽然注意到少年的脖頸處有一圈淡淡的印子,像是被什么東西勒過,顏色淺得幾乎看不見,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可能吧。”李青揉著脖子站起來,眼神有點發飄,“對了,我今早起來照鏡子,發現影子好像比平時淡了點。”

“淡了點?”張凱愣了一下,隨即笑出聲,“你是最近沒好好吃飯,瘦了吧?影子當然跟著變瘦了。”他記得物理課上學過,影子的深淺和光源有關,跟人胖瘦可沒關系,不過跟這小道士解釋這些,估計也是對牛彈琴。

李青皺著眉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可是我覺得沒瘦啊,昨天還能穿進去的道袍,今天好像緊了點。”他忽然打了個寒顫,往四周看了看,“這早上怎么陰森森的?”

張凱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回廊盡頭的竹林被風吹得沙沙響,陽光穿不過濃密的竹葉,那片地方總是黑黢黢的,像塊沒洗干凈的墨漬。“心理作用。”他拍了拍李青的后背,“走了,我還得去磨墨呢。”

廚房的水缸里飄著片荷葉,是李青昨天摘來的,說能讓水變涼快。張凱拿起墨錠在硯臺上轉圈,清水漸漸變成了深黑色,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松煙味。他忽然想起小時候爺爺教他寫毛筆字的情景,老人家總說“墨要磨得慢,字才站得穩”,可惜那時他嫌麻煩,沒幾天就把毛筆扔到了一邊。

抄經的桌子擺在廊下,陽光正好能照在紙上。張凱握著毛筆,手腕抖得像篩糠,第一筆就寫歪了,像條掙扎的小蟲子。他嘆口氣,蘸了點墨重新寫,“清”字的三點水被他寫成了三個黑疙瘩,看著就別扭。

“你這寫的是蚯蚓爬嗎?”李青端著個空碗從廚房出來,湊過來看了一眼,笑得直不起腰,“比我第一次寫的還難看。”

張凱把毛筆往硯臺上一擱:“有本事你寫一個?”

“寫就寫。”李青放下碗,拿起毛筆蘸了蘸墨,在紙上寫下“清靜”兩個字。雖然筆畫有點稚嫩,但結構端正,比張凱的字好看多了。“看見沒?這叫中鋒用筆。”少年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我練了三年呢。”

張凱沒說話,默默拿起毛筆繼續寫。陽光越來越熱,把紙曬得有點卷邊,墨汁干得很快,在紙上留下深淺不一的痕跡。他寫得滿頭大汗,道袍的前襟濕了一小塊,忽然覺得這慢悠悠的抄寫也沒那么難熬,至少不用動腦子想那些煩心事。

抄到第二遍時,王玄回來了,手里還拿著個啃了一半的玉米。“師傅說你抄完經去藏經閣打掃衛生。”他把玉米遞過來,“剛煮好的,甜得很。”

張凱咬了一口玉米,甜汁順著嘴角往下流:“藏經閣?不是不讓隨便進嗎?”

“師傅說讓你去你就去,估計是想讓你多接觸接觸古籍,培養點誠心。”王玄指了指他手里的經卷,“這《清靜經》就是從藏經閣里拓下來的,原版可比這個老多了。”

張凱三口兩口啃完玉米,把剩下的經卷抄完,然后拿著掃帚和抹布往藏經閣走。那扇朱漆大門還是虛掩著,門環上的銅綠蹭在手上,像抹了層顏料。他推開門時,一股混合著霉味和灰塵的氣息撲面而來,嗆得他直咳嗽。

藏經閣是座兩層小樓,一樓擺著十幾個書架,上面堆滿了書,大多是線裝的古籍,書脊上的字模糊不清。陽光從高處的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幾個光斑,無數細小的灰塵在光柱里跳舞。

張凱先拿起掃帚掃地,揚起的灰塵讓他忍不住打噴嚏。他邊掃邊打量這些書,書名大多是《道德經注釋》《南華經集解》之類,看著就枯燥。掃到角落時,掃帚碰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他彎腰一看,是個落滿灰塵的木盒子,看著像個鞋盒那么大。

“這里面裝的什么?”張凱把盒子抱出來,吹掉上面的灰,發現盒子沒上鎖。他打開盒蓋,里面放著一本泛黃的書,封面是牛皮紙做的,已經脆得快碎了,上面畫著個奇怪的圖案——一個長著翅膀的骷髏,翅膀上還纏著鎖鏈,眼睛的位置挖了兩個洞,看著有點瘆人。

書的封面上寫著四個字:《百鬼圖注》。字跡是暗紅色的,像是用朱砂寫的,摸上去有點硌手。張凱翻了兩頁,里面的紙又薄又脆,透著股陳腐的味道,上面畫著各種各樣的鬼怪,有的長著九個頭,有的沒有腳,還有的渾身是火,旁邊用小楷寫著注釋。

他本來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沒興趣,可看著看著就入了迷。有一頁畫著個長頭發的女鬼,注釋寫著“縊鬼:生前上吊而亡,喜纏生人頸部,使人窒息”,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符咒,說是能驅除此鬼。

“凈瞎扯。”張凱撇撇嘴,心里卻有點發毛,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繼續往后翻,翻到一頁時停住了——這頁畫著個模糊的黑影,看不清五官,只有一雙亮得嚇人的眼睛,旁邊寫著“食影鬼:以生人影子為食,被食者七日必亡”。

注釋里詳細寫了食影鬼的特征:“狀若黑影,有翼,夜出晝伏,喜食童男童女之影。初食時,影漸淡,頸現黑痕;再食,影消,人呆滯;三食,則魂被攝,七日而亡。”下面還畫了個奇怪的陣法,說是能鎖住此鬼的影子。

張凱看得津津有味,覺得這比他看過的任何志怪小說都帶勁。他正想往后翻,忽然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趕緊把書塞回木盒,藏回原來的角落,然后拿起掃帚假裝掃地。

王玄推門進來,手里拿著個銅盆:“師傅讓我給你送點水,渴了吧?”他把銅盆放在桌子上,“打掃得怎么樣了?這地方灰塵就是多,上次我掃了一下午,鼻子里全是黑的。”

“快好了。”張凱接過水喝了一口,冰涼的水滑過喉嚨,讓他稍微鎮定了點,“這里的書真多,都是講道法的?”

“大部分是,不過聽說還有些講鬼怪的,師傅不讓我們看,說是怕嚇著。”王玄指了指二樓的樓梯,“上面還有些更老的書,用布蓋著,師傅說要等我們修為夠了才能看。”

張凱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樓梯扶手積滿了灰,顯然很久沒人上去過。他心里忽然想起那本《百鬼圖注》,不知道這書算不算王玄說的“講鬼怪的”。

“對了,李青呢?剛才沒看見他。”張凱轉移話題。

“好像在院子里練劍呢,早上他說想學劍法。”王玄看了看日頭,“我得去前殿幫忙了,你掃完直接把鑰匙放師傅的禪房門口就行。”

王玄走后,張凱又偷偷把《百鬼圖注》拿出來,往后翻了幾頁,發現后面的內容越來越離奇,有講怎么召喚鬼神的,還有講怎么用符咒害人的,看得他心里發毛。他正想合上書,忽然注意到最后幾頁是空白的,紙的顏色比前面深一點,像是被什么東西染過。

“這是沒寫完?”張凱用手指摸了摸空白頁,沒什么特別的感覺。他把書放回盒子里,仔細蓋好,又用掃帚把周圍的灰塵掃了掃,確保看不出有人動過的痕跡。

打掃完藏經閣,張凱把鑰匙放在玄陽道長的禪房門口,然后往院子里走。李青果然在練劍,手里拿著把木劍,照著石碑上刻的圖譜比劃,動作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

“你這劍舞得,還不如我家小區老太太跳廣場舞有勁兒。”張凱靠在老槐樹上打趣他。

李青停下手,額頭上全是汗:“你懂什么,這是太極劍,講究以柔克剛。”他忽然皺了皺眉,往地上看了看,“你看,我的影子是不是真的比昨天淡了點?”

張凱低頭看了看,正午的陽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短,李青的影子確實有點發虛,邊緣像是被水打濕過,模模糊糊的。他心里忽然想起《百鬼圖注》里的話,嘴上卻還是不當回事:“肯定是你眼花了,這么大的太陽,影子怎么會淡?”

“可是我真的覺得它在變淺。”李青蹲下身,用手比劃著自己的影子,“你看這里,肩膀的位置缺了一小塊。”

張凱湊過去看,還真發現李青影子的肩膀處有個小小的缺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咬過。他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本書里說的“初食時,影漸淡”,喉嚨忽然有點發干。

“可能是被東西擋住了吧。”他強裝鎮定地踢了踢旁邊的小石子,石子滾到李青的影子上,缺角的地方還是沒變化,“你就是想太多了,趕緊練你的劍吧,小心等會兒師傅來看見你偷懶。”

李青站起身,憂心忡忡地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又摸了摸脖子:“而且我這脖子總覺得不舒服,像是被什么東西勒著似的。”

張凱的目光落在他的脖頸處,早上那圈淡淡的黑痕好像明顯了點,顏色深得像沒洗干凈的墨水。他忽然想起“縊鬼”那一頁的描述,后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

“估計是睡覺落枕了。”他別過臉,不敢再看,“我去廚房找點水喝,你慢慢練吧。”

張凱幾乎是逃也似的往廚房走,心臟在胸腔里跳得像打鼓。他知道自己不該信那些鬼話,可李青的影子和脖子上的痕跡,怎么看都和書里寫的對上了。

“一定是巧合。”他邊走邊對自己說,“世界上哪有什么食影鬼,肯定是那本書的作者瞎編的。”

廚房的水缸里還飄著那片荷葉,張凱舀了瓢水往臉上潑,冰涼的水讓他稍微冷靜了點。他抬頭看見水缸里自己的倒影,影子清晰得很,脖子上也干干凈凈,心里稍微松了口氣。

可當他低頭看自己的影子時,忽然發現地上的影子好像動了一下,不是跟著他的動作動,而是自己顫了顫,像水面上的波紋。張凱嚇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再看時,影子又恢復了正常,安安靜靜地趴在地上。

“肯定是眼花了。”他拍了拍胸口,轉身往廂房走,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陽光明明很烈,他卻覺得后背涼颼颼的,像是有人在盯著他看。

回到廂房,張凱把自己扔到床上,眼睛盯著房梁,腦子里全是《百鬼圖注》里的內容。他忽然很想再看看那本書,想確認一下食影鬼的癥狀到底還有哪些,可又不敢再去藏經閣,怕被師傅發現。

“別想了,都是假的。”他用被子蒙住頭,試圖把那些奇怪的念頭壓下去,可李青脖子上的黑痕和那本泛黃的古籍,像兩個揮之不去的影子,在他腦海里轉來轉去。

傍晚去齋堂吃飯時,張凱特意坐在李青旁邊。少年沒什么胃口,扒拉著碗里的米飯,眼神發直。“你怎么了?不舒服?”張凱忍不住問。

李青搖搖頭,忽然湊近他,壓低聲音說:“我剛才去茅房,看見墻根下有個黑影,長得像人,卻沒有臉,還長著翅膀。”

張凱手里的筷子差點掉在地上:“你看錯了吧?茅房那邊光線暗,說不定是樹影。”

“不是樹影,它動了,還朝我飛過來,我嚇得趕緊跑了。”李青的聲音有點發顫,“你說,是不是有什么東西跟著我?”

張凱想起《百鬼圖注》里畫的食影鬼,也是長著翅膀的。他咽了口唾沫,強笑道:“哪有什么東西,肯定是你白天練劍太累,產生幻覺了。”

坐在對面的王玄聽見了,皺著眉說:“李青,別瞎說,道觀里怎么會有那些東西,小心被師傅聽見罰你抄經。”

李青沒再說話,低下頭繼續扒拉米飯,可手卻一直在抖。張凱看著他脖頸處越來越明顯的黑痕,心里像壓了塊石頭,沉甸甸的。

晚飯后,張凱借口消食,又往藏經閣的方向走。他想再去看看那本《百鬼圖注》,哪怕只是確認一下自己記錯了也好。可走到藏經閣門口,卻發現大門鎖上了,銅鎖在月光下閃著冷光。

他不甘心地往窗戶那邊湊了湊,想透過窗縫往里看,卻聽見里面傳來“沙沙”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翻書。張凱嚇了一跳,趕緊躲到旁邊的柱子后面,心臟跳得快要蹦出來。

過了一會兒,里面的聲音停了,接著傳來腳步聲,像是有人從樓梯上下來。張凱屏住呼吸,看見玄陽道長推開門走了出來,手里拿著個東西,用布包著,看不清是什么。老道的臉色在月光下顯得有點蒼白,腳步匆匆,往煉丹房的方向走去。

張凱等他走遠了,才敢從柱子后面出來。他望著藏經閣緊閉的大門,又看了看煉丹房的方向,心里充滿了疑惑。師傅大半夜的來藏經閣干什么?他拿走的是什么東西?

回到廂房,王玄已經睡下了,發出輕微的鼾聲。張凱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腦子里亂糟糟的。他忽然很想念以前的生活,想念教室里的粉筆灰,想念操場上的歡呼聲,甚至想念爸媽的嘮叨。至少在那個世界里,沒有長翅膀的骷髏,沒有會變淡的影子,沒有脖子上的黑痕。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里,他看見一個長著翅膀的黑影,正蹲在李青的床邊,一點點啃食著少年的影子,而李青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嘴角帶著詭異的微笑。

張凱想喊,卻發不出聲音;想跑,卻邁不開腳步。他眼睜睜地看著黑影啃完影子,轉過身朝他飛來,那雙亮得嚇人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幽綠的光。

“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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