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列訓練是新兵連的重頭戲，也是王小柱和趙帥的“恥辱柱”。

王小柱什么都好，越野跑、俯臥撐、射擊預習（用空槍瞄準）都名列前茅，唯獨隊列走不好——他順拐。

“一二一！一二一！”王連長扯著嗓子喊口號，王小柱的左腿和左手同時往前邁，動作僵硬得像提線木偶，每次都和旁邊的人撞胳膊。

“王小柱！出列！”王連長氣得臉發黑，“你是不是山里來的獨腳獸？兩條腿分不清左右？”

新兵們笑得前仰后合，王小柱的臉憋得通紅，站在隊伍前，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給我單獨練！”王連長指著操場邊的跑道，“一百遍！啥時候不順拐了，啥時候歸隊！”

王小柱咬著牙，在跑道上一遍遍地走。陽光曬得他頭暈，汗水流進眼睛里，澀得發疼，但他不敢停。他想起爹說的“當兵就得有股狠勁”，于是在心里給自己喊口號，故意讓左腿和右手一起動，結果差點絆倒自己。

“哈哈哈，土包子，你這是跳秧歌呢？”趙帥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站在隊列里，雖然動作不算標準，但至少不順拐，正幸災樂禍地看王小柱的笑話。

王小柱瞪了他一眼，沒說話，繼續練。

輪到練習戰術偽裝時，趙帥的報應來了。

戰術偽裝網是用綠色和棕色的線編的，上面還掛著碎布條和樹葉，用來在野外隱蔽。王連長示范完怎么把偽裝網披在身上，就讓新兵們自己練習。

趙帥覺得這東西像漁網，披在身上肯定很滑稽，于是偷偷把偽裝網的線拆開，重新編了個“時尚款”——把布條都系在前面，像掛了串簾子。他剛披在身上，就被王連長抓了個正著。

“趙帥！”王連長指著他身上的偽裝網，氣得笑了，“你這是要去河里撈魚？還是要去唱戲？”

新兵們笑得更厲害了，有人喊：“連長，他這是‘漁網裝’，今年最流行的！”

趙帥的臉比偽裝網的紅布條還紅，王連長卻沒罰他，只是指著旁邊的泥地：“既然你這么喜歡‘時尚’，就去泥地里滾一圈，讓你的‘漁網裝’沾點土，看看能不能偽裝成泥鰍！”

趙帥沒辦法，只能跑到泥地里打滾，銀色的作訓服瞬間變成了迷彩，臉上也沾了泥，像只剛從泥潭里爬出來的野豬。他爬起來時，正好看見王小柱還在跑道上練習隊列，雖然還是有點順拐，但比剛才好多了。

“土包子，加油??！”趙帥故意喊，聲音里帶著點挑釁。

王小柱沒理他，心里卻憋著一股勁——他非要把順拐改過來不可。

傍晚休息時，王小柱還在操場上練隊列。趙帥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手里拿著個饅頭——是他從食堂偷偷帶出來的。

“喏，補充點能量?！彼佯z頭扔給王小柱，“我觀察了，你順拐是因為胳膊甩得太急，下次邁左腿時，右手慢點甩?！?

王小柱接住饅頭，有點意外：“你還懂這個？”

“廢話，我打電競時，走位比這難多了?！壁w帥嘴硬，卻還是站在王小柱對面，“來，我喊口號，你跟著走?！?

“一二一！一二一！”趙帥的聲音不算洪亮，但很有節奏。王小柱跟著他的口號邁步，一開始還是有點別扭，趙帥就用腳踢他的右腿：“邁這條！對，右手甩起來！”

踢了幾次，王小柱居然真的不順拐了。他走了個來回，動作雖然還有點僵硬，但左右腳和胳膊終于協調了。

“成了！”王小柱咧開嘴笑，露出兩排白牙，臉上的汗混著灰，像只花臉貓。

趙帥也笑了，剛想說句“還行”，就看見王連長站在不遠處，正看著他們。兩人趕緊站好，王連長卻沒批評他們，只是點了點頭：“王小柱，歸隊。趙帥，把你的‘漁網裝’洗干凈，明天繼續練。”

等王連長走了，趙帥突然說：“喂，土包子，謝了?！?

王小柱愣了愣：“謝我啥？”

“謝你……沒笑我。”趙帥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其實你剛才順拐的時候，我笑得最大聲?！?

王小柱也撓撓頭：“沒事，我以前在村里，跑步順拐也被人笑過。后來我爹讓我綁著繩子練，左腿綁根繩，右手一甩就扯一下，慢慢就改過來了?！?

“還有這招？”趙帥眼睛一亮，“明天我也試試。”

兩人坐在操場邊，分著吃了那個饅頭。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在一起，像兩個并肩作戰的戰友，而不是互相拆臺的冤家。

晚上緊急集合哨突然響起時，王小柱和趙帥的“戰爭”又升級了。

緊急集合要求三分鐘內穿好衣服、打好背包、跑到操場集合。王小柱動作快，抓起衣服就穿，結果把作訓服穿反了，后背的牌子跑到了前面。他也顧不上換，抓起背包就往外跑。

趙帥則在找腰帶——他的腰帶早上訓練時弄丟了。情急之下，他看見床邊有根背包繩，抓起來就往腰上系，結果系了個死結，跑的時候褲子往下掉，他一邊跑一邊提褲子，樣子狼狽極了。

王連長在操場點完名，看著穿反衣服的王小柱和提著褲子的趙帥，氣不打一處來：“王小柱！衣服穿反了，想當叛徒?。口w帥！褲子掉了，想耍流氓?。俊?

全連哄笑，王連長卻突然沉下臉：“笑什么笑！這就是你們的緊急集合？真要是打仗，敵人會等你們穿好衣服、系好腰帶？全體都有，背著背包，五公里越野！現在！立刻！馬上！”

漆黑的夜里，新兵們背著背包在跑道上奔跑。王小柱的反穿衣服磨得后背發癢，趙帥的褲子還是時不時往下掉，兩人跑著跑著，居然跑到了一起。

“喂，土包子，你的衣服……”趙帥喘著氣說。

“你的褲子……”王小柱也喘著氣回敬。

兩人對視一眼，突然都笑了。笑聲在黑夜里傳開，帶著點傻氣，卻驅散了不少疲憊和緊張。

跑到終點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王連長看著累癱在地的新兵們，沒再批評，只是說：“記住今晚的滋味。在部隊，機會只給有準備的人，運氣只給能堅持的人?！?

王小柱躺在地上，看著天上的星星，覺得這新兵連的日子雖然雖然苦，卻比在家刨地有意思多了。身邊的趙帥正大口喘著氣，頭發被汗水打濕，貼在額頭上，那副狼狽樣，倒比平時順眼了些。

“喂，”趙帥突然踹了王小柱一腳，“下次緊急集合，借我根繩子唄？”

“自己不會找？”王小柱翻了個身，背對著他，“我那繩子是捆被子用的，可沒空借你系褲子。”

“小氣鬼?！壁w帥嘟囔了一句，卻也沒再爭執。

接下來的日子，隊列訓練成了兩人的“互助課”。王小柱怕自己再順拐，走路時總盯著趙帥的腳，對方邁哪條腿，他就跟著邁哪條；趙帥則怕緊急集合時再出洋相，晚上睡覺都把腰帶系在手腕上，還逼著王小柱睡前檢查他的背包繩有沒有打好結。

有次練正步，王小柱的胳膊又差點和腿“打架”，趙帥在旁邊壓低聲音喊：“左手慢半拍！對，就是這樣！”王連長正好路過，聽見了沒說話，只是用眼角掃了他們一眼，嘴角卻藏著點笑意。

戰術偽裝訓練時，趙帥學乖了，規規矩矩地按教程披偽裝網，還主動幫王小柱整理背后的布條：“你這太松了，敵人一眼就能瞅見。”王小柱也不惱，任由他擺弄，末了還問：“這樣像不像山里的灌木叢？”

“像，就是少了點野味兒?！壁w帥逗他，換來王小柱一拳頭，不輕不重，打在胳膊上像撓癢。

新兵連的日子像被拉滿的弓，每天都繃得緊緊的，卻也在這緊繃里，悄悄長出了點不一樣的東西。就像王小柱疊的豆腐塊，棱角越來越分明；趙帥的俯臥撐，從一個都撐不起，到能跟著隊伍做完一半；就像兩人吃飯時，總會下意識地把對方不愛吃的菜夾過去，嘴上卻還互相嫌棄。

這天練射擊預習，王連長拿著空槍，教大家瞄準要領：“三點一線，準星、缺口、靶心，缺一不可！心要靜，手要穩，呼吸要勻！”

王小柱天生眼尖，瞄準的時候手穩得像釘在地上，王連長看了都點頭：“這小子，是塊打槍的料。”

趙帥卻不行，他眼睛有點散光，瞄準久了就頭暈，手還一個勁地抖?！胺€?。　蓖踹B長在他身后吼，“你那手抖什么？打游戲時按鼠標不是挺利索嗎？”

趙帥臉一紅，咬著牙想穩住，結果更抖了。休息時，王小柱湊過來看他：“是不是眼花了？我爹打獵時說，盯著靶心久了，就眨眨眼，看看遠處的樹?！?

趙帥試了試，果然好點。他看著王小柱手里的空槍，突然說：“等實彈射擊時，你可得讓讓我，別把靶心都打穿了，給我留個十環?！?

“想得美?！蓖跣≈λ?，“有本事自己打。”

話雖這么說，下午練習時，王小柱卻故意放慢了瞄準速度，等趙帥也找到感覺了，才一起喊“放”。陽光透過槍桿，在兩人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影子，像撒了把星星。

王連長站在遠處，看著這兩個一靜一動、一土一洋的新兵，心里清楚，這新兵連的“下馬威”，磨掉的不光是他們的嬌氣，還有那層互不待見的隔閡。就像兩塊放在一起的石頭，磕磕碰碰間，倒生出了點共生的意思。

他掏出哨子，猛地一吹：“全體都有！五公里越野！目標——后山！”

新兵們哀嚎著起身，王小柱和趙帥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點無奈，卻也還有點別的——像是“又要一起遭罪了”的默契。

趙帥拎起自己的背包，突然想起什么，往王小柱帆布包里塞了塊巧克力：“昨天我爸寄來的，補充體力。”

王小柱愣了愣，從包里掏出個蘋果遞過去：“我娘給的，說吃了不生病。”

兩人沒說話，跟著隊伍往后山跑。陽光正好，風里帶著青草的味道，綠軍裝的身影在山坡上連成一片，像道流動的風景線。王小柱跑得穩，趙帥雖然還是有點吃力，卻沒再掉隊。偶爾并肩時，肩膀會不經意地碰到一起，然后各自往旁邊挪一點，嘴角卻都偷偷揚著。

這新兵連的日子，還長著呢。但好像，有個人一起扛著，也沒那么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