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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月圓之謎

  • 畫中仙,鬼將軍
  • 子墨老爹
  • 4325字
  • 2025-08-20 12:04:00

入夏的風總帶著股躁動的熱,吹得院角的老槐樹沙沙作響。蘇寧蹲在青石板上,正用細砂紙打磨新削的竹筆,竹屑簌簌落在腳邊,混著阿畫剛灑的井水,散出清苦的草木氣。

“這竹節太硬,得泡在米湯里焐三天。”阿畫端著木盆從屋里出來,盆里浸著剛漿洗好的畫絹,“前幾日曬的槐花干收了嗎?該裝進陶甕了。”

蘇寧“嗯”了一聲,目光卻黏在她挽起的袖口上。自那日梁星來過之后,阿畫像是刻意躲著陽光,白日里總待在背光的里屋,連走路都貼著墻根,倒讓原本就輕的腳步更沒了聲響。

他手里的竹刀頓了頓,竹筆上突然多出道歪歪扭扭的刻痕。這陣子他總在夜里驚醒,醒來時總見阿畫坐在窗邊,月光灑在她半邊臉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像幅沒干透的白描。

“明兒該是月圓了。”阿畫忽然開口,正將槐花干往陶甕里裝的手停了停,“聽說鎮上的土地廟會擺夜市,要不要去看看?”

蘇寧抬頭時,正撞見她轉過頭來。夕陽從槐樹葉的縫隙里漏下來,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點,卻偏偏差了半寸,沒落在她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上。

“不去了。”他低下頭繼續磨竹筆,“前幾日畫的《流民圖》還沒題跋,得趕在月初送去鎮西的畫坊。”

阿畫沒再說話,只是將陶甕的蓋子蓋嚴,轉身往灶房走。裙擺掃過門檻時,帶起的風里飄著縷極淡的墨香,不是松煙墨的沉郁,倒像是……陳年古墨被露水浸過的清寒。

這夜蘇寧睡得格外淺。三更天的梆子聲剛過,他就被院外的動靜驚醒——不是風聲,也不是蟲鳴,倒像是有人踩著槐樹葉,沙沙地繞著屋子轉圈。

他悄悄披衣坐起,借著窗紙透進來的月光往院里看。老槐樹下空蕩蕩的,只有晾衣繩上的粗布衫在風里搖晃,投在地上的影子忽長忽短,像些張牙舞爪的鬼影。

里屋的門虛掩著,阿畫的床鋪是空的。

蘇寧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想起這幾個月來的規律——每逢月圓,天快亮時總能聞到那股清寒的墨香,而阿畫的床鋪,十有八九是涼的。

前幾次他只當是自己記錯了,或是她起夜去了院角的茅廁。可今夜不同,那繞著屋子轉圈的腳步聲,輕得像羽毛落地,卻一下下敲在他心上。

他攥緊了枕邊的竹筆,筆桿被汗浸濕,變得滑膩。他想推開門出去看看,腳剛沾地,卻聽見里屋傳來極輕的響動,像是有人在翻找什么。

蘇寧屏住呼吸,貼著門框往里望。月光從屋頂的破洞里漏下來,正照在阿畫的梳妝臺上。阿畫背對著他站在臺前,手里拿著個巴掌大的木匣子,正用指尖輕輕摩挲著匣子上的花紋——那花紋他認得,和他撿來的那枚玉佩上的纏枝紋一模一樣。

她的動作很慢,指尖劃過木匣邊緣時,竟滲出些極細的白氣,像冰遇熱時化出的霧。蘇寧忽然想起梁星說的“鬼物畏熱”,后背倏地爬上層寒意。

阿畫似乎察覺到什么,猛地轉過身。月光照在她臉上,能看見她眼角的紅痕,像是剛哭過。她手里的木匣“啪”地合上,往袖中一藏,快步往門外走,經過蘇寧身邊時,帶著股比井水更涼的風。

“蘇相公怎么醒了?”她的聲音有點發顫,不敢抬頭看他。

“聽見院里有動靜。”蘇寧的目光落在她攥緊的袖口上,“你……”

話沒說完,就被院外的雞叫聲打斷。東方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光正爬過墻頭,照在青石板上,映出片暖黃。阿畫像是被那光燙到似的,猛地縮回手,快步躲進了里屋,門“吱呀”一聲關上,還插上了門閂。

蘇寧站在原地,看著那扇緊閉的木門,手里的竹筆不知何時被攥出了道深痕。晨光越來越亮,照在他腳邊的畫稿上,那是幅未完成的《月下仕女圖》,畫中女子的眉眼依稀有幾分像阿畫,只是眼睛的位置還空著,留白處沾著點昨夜的露水,像滴未落的淚。

這之后的日子,阿畫像是換了個人。白日里不再幫他整理畫具,總待在里屋繡些看不出樣式的花紋;夜里他伏案作畫時,她也不再像從前那樣端來熱茶,只是坐在窗邊,望著后山的方向發呆。

蘇寧幾次想開口問她月圓夜的去向,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怕聽到自己不敢想的答案,更怕打破這來之不易的平靜——自從阿畫來了之后,這破屋才有了人間煙火氣,灶臺上總溫著粥,晾衣繩上總掛著干凈的衣衫,連他畫里的山水,都多了幾分暖意。

七月半那天,鎮上的畫坊老板派人來催畫。蘇寧把《流民圖》卷好時,阿畫忽然從里屋走出來,手里拿著個油紙包:“這是我攢的幾文錢,你去鎮上時,幫我買盒徽墨回來。要最細的那種松煙,記得讓店家多裹幾層油紙。”

她的指尖沾著點銀灰色的粉末,像是繡線磨出的灰。蘇寧接過油紙包時,觸到她掌心的薄繭——這是從前沒有的,想來是這些日子繡活兒做多了。

“要不要再給你帶些別的?”他想起鎮上最近新到了種蘇繡用的彩線,顏色鮮活得很。

阿畫搖搖頭,往窗外望了望:“早去早回吧,看這天色,怕是要下雨。”

蘇寧剛走出村口,就撞見梁星背著個藥簍往山上跑。他穿著件新做的青布短褂,見著蘇寧,老遠就喊:“你可算出來了!我娘讓我給你送點艾草,說今兒鬼門開,掛在門口能辟邪。”

“你這是往哪去?”蘇寧看著他背上的藥簍,里面裝著些血紅色的草藥,看著滲人。

“后山!”梁星抹了把汗,眼睛亮得很,“前兒聽獵戶說,月圓夜山頂會有光,像幅展開的畫軸。我猜是寶貝,去碰碰運氣!”

蘇寧心里咯噔一下:“別去!后山不安全。”

“你咋跟我娘似的?”梁星嗤笑一聲,拍了拍腰間的柴刀,“我帶著家伙呢,遇著野獸也不怕。倒是你,那阿畫姑娘……”他壓低聲音,“這些日子沒出啥怪事?”

蘇寧想起阿畫袖中的木匣,想起她眼角的紅痕,含糊道:“挺好的。”

梁星撇撇嘴,顯然不信:“我跟你說,昨兒我去土地廟燒香,聽見老道念叨什么‘畫中魂,月下歸,陰陽隔,莫相隨’。你可得當心,別被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纏上了。”

這話像根針,刺破了蘇寧刻意維持的平靜。他望著梁星往山上跑的背影,心里像壓了塊石頭。他想起阿畫總在月圓夜消失,想起她藏在袖中的木匣,想起那幅《月下仕女圖》上,沾著露水的留白……

買完徽墨往回走時,天果然陰了下來。烏云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頭頂,連風都帶著股土腥味。路過鎮西的亂葬崗時,蘇寧看見幾個孩童在撿死人骨頭上的銅錢,其中一個手里拿著片銀灰色的繡線,正纏著骨頭玩。

那顏色,和阿畫指尖的粉末一模一樣。

蘇寧的心猛地一縮,快步走上前,把那片繡線買了過來。線很細,摸上去冰冰涼涼的,湊近了聞,竟有股淡淡的墨香——和阿畫身上的味道,分毫不差。

回到家時,雨已經下了起來。阿畫正站在屋檐下收畫稿,看見他手里的徽墨,眼睛亮了亮,伸手要去接。蘇寧卻縮回手,從袖中掏出那片銀灰色的繡線:“這是你的?”

阿畫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往后退了半步,撞在門框上。雨聲噼里啪啦地響,她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擠出句:“不、不是我的。”

“那你繡的東西呢?”蘇寧往前逼近一步,“這些日子你總待在里屋,到底在繡什么?”

里屋的門虛掩著,風一吹就開了條縫。蘇寧看見炕頭上擺著個未完成的繡繃,繃上的絹布黑沉沉的,像是用最濃的墨染過,上面繡著的花紋……竟是幅縮小的后山地圖,山谷的位置用銀灰色的線繡了個圈,像枚玉佩的形狀。

阿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突然慌了神,伸手就要去捂繡繃。蘇寧卻先一步沖過去,抓起繡繃細看——那銀灰色的線在絹布上蜿蜒,針腳細密得不像凡人能繡出的,尤其是山谷的位置,繡線層層疊疊,竟透出些若有若無的白氣。

“這到底是什么?”蘇寧的聲音發顫,“你每個月圓夜都往后山跑,是不是去了這個山谷?”

雨越下越大,打在窗紙上,像無數只手在拍打。阿畫的嘴唇哆嗦著,眼淚突然掉了下來,砸在黑絹上,暈開一小片水漬:“別問了……求你……”

她的眼淚很涼,落在手背上,竟像冰珠似的。蘇寧看著她哭紅的眼睛,心里的火氣突然就泄了,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疼。他想起她幫他縫補衣衫的樣子,想起她熬粥時認真的側臉,想起她望著畫稿時眼里的光——這樣的阿畫,怎么會是梁星說的“不干凈的東西”?

“對不起。”蘇寧放下繡繃,聲音軟了下來,“我不是故意要兇你。只是……只是擔心你。”

阿畫沒說話,只是背過身去,肩膀微微聳動。雨幕里傳來幾聲狼嚎,凄厲得很,像是從后山傳來的。蘇寧忽然想起梁星,心里咯噔一下——那小子說要去后山找“寶貝”,這鬼天氣,別是出了什么事。

“我去看看梁星。”蘇寧抓起蓑衣就要往外走,卻被阿畫拽住了胳膊。她的手還是那么涼,力道卻大得驚人。

“別去!”阿畫的聲音帶著哭腔,“后山……今晚不能去!”

“為什么?”蘇寧看著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阿畫咬著唇,眼淚掉得更兇了:“總之別去就對了!那里……那里有很多和我一樣的……”她沒說下去,只是攥著他的胳膊,指節都泛了白。

蘇寧的心沉到了底。他終于明白梁星的話不是空穴來風,也終于明白阿畫為什么總躲著陽光,為什么月圓夜會消失——她根本不是逃荒的姑娘,她和后山的傳聞,和那些“不干凈的東西”,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可他看著阿畫哭紅的眼睛,看著她攥著自己胳膊的手,怎么也邁不開腳步。如果她真的是鬼怪,又何必怕他知道?又何必在他生病時守在床邊,在他畫不出畫時默默研墨?

“好吧,我不去。”蘇寧嘆了口氣,脫下蓑衣,“你也別哭了,我不問了。”

阿畫這才松開手,轉身往灶房走,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單薄。蘇寧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那幅《月下仕女圖》。他走到畫案前,借著窗外的天光細看——不知何時,那留白的眼窩處,竟多了兩點極淡的墨痕,像是有人用指尖輕輕點上去的。

他伸出手,指尖剛要觸到畫紙,就聽見灶房傳來碗碟落地的脆響。跑過去一看,阿畫正蹲在地上撿碎片,手指被劃破了,卻沒流出半點血,傷口處只是泛著點銀灰色的光,像燒紅的鐵遇了水。

“別動!”蘇寧趕緊抓過她的手,用布條裹住,“怎么這么不小心?”

阿畫低著頭,聲音悶悶的:“對不起,又給你添麻煩了。”

“說什么傻話。”蘇寧把碎片掃到一起,“明兒我再買個新碗就是了。”

雨漸漸小了,天邊透出點慘白的光。蘇寧看著裹著布條的手指,忽然想起那枚刻著花紋的玉佩,就放在畫具盒的最底層。他不知道那玉佩和阿畫的木匣、和她繡的地圖有什么關系,但他隱隱覺得,這一切都和后山有關,和那些月圓夜的秘密有關。

夜里,蘇寧又被驚醒了。里屋的門開著,阿畫的床鋪是空的。院外的老槐樹下,又傳來沙沙的腳步聲,比上回更近了些,像是就站在窗欞外。

他壯著膽子往窗外看,月光正亮,照在樹下的青石板上。阿畫站在那里,背對著他,手里拿著那盒新買的徽墨,正用指尖蘸著月光研磨。墨汁滴在青石上,竟沒暈開,反而凝成一個個小小的黑珠,像些圓滾滾的眼珠。

蘇寧的心跳得像擂鼓,卻沒敢出聲。他看見阿畫拿起那枚沾了墨的指尖,往自己眉心點了點,然后轉身往院外走,腳步輕得像片云。

這一次,蘇寧沒有猶豫。他抓起那幅《月下仕女圖》,悄悄跟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想證明什么,也不知道等待他的會是什么,他只知道,他必須弄清楚真相——為了梁星的安危,也為了眼前這個讓他又怕又憐的阿畫。

月光下,阿畫的身影越走越遠,朝著后山的方向。她的裙擺上沾著銀灰色的繡線,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像拖著條流淌的河。蘇寧緊緊攥著那幅畫,畫紙被汗浸濕,邊角微微發卷,畫中仕女的眼睛,在月光下仿佛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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