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里的紅薯香還沒散盡，就被股陰森森的寒氣沖得七零八落。林妙妙正給新刻的“東風”牌刷豬油，突然聽見院門外傳來淑昭儀的咳嗽聲，比昨天打“九條”時的氣勢弱了大半。她抬頭一看，差點笑出聲——德妃裹著件貂皮斗篷，臉白得像剛剝殼的杏仁；徐才人被小太監扶著，走路打飄，手里還攥著包驅寒的姜糖；就連向來挺拔的淑昭儀，也縮著肩膀，鼻尖紅得像顆櫻桃。“姐姐們這是……”林妙妙往灶膛里添了塊柴，“被冷風灌著了？”“別提了。”德妃往牌桌前一坐，斗篷上的雪沫子掉了一地，“昨兒回宮就頭疼，太醫說是受了風寒，可吃了藥也不見好?！彼テ饓K烤紅薯往嘴里塞，燙得直哈氣，“還是你這暖和，比我那鋪了三層棉絮的床還管用?！笔缯褍x沒說話，只是往灶邊湊了湊，手在火上烤著，眼神卻瞟向院角的古井。井臺上的積雪化了又凍，結出層青黑色的冰殼，像塊巨大的墨玉，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牌局剛擺開，徐才人突然“哎喲”一聲捂住額頭：“好暈……”她手里的“紅中”牌掉在地上，滾到井邊就不動了，像被什么東西吸住似的。林妙妙心里咯噔一下。昨天聯賽結束時，她特意把贏來的紅薯皮往井里扔了些，當時就聽見水里“咕咚”響了聲，不像石頭落水的動靜，倒像有人在底下嚼東西?！耙唤裉煜壬⒘耍俊彼龘炱鸬厣系哪九?，指尖觸到牌面的涼意，比平時冰三分，“看姐姐們都沒精神?！薄安恍校　笔缯褍x突然拍桌，震得牌堆都晃了晃，“說好今天決出勝負，本宮可不會耍賴?！痹掚m硬氣，咳嗽聲卻出賣了她——這聲咳得太急，竟帶出點血絲。德妃也跟著點頭，嘴里的紅薯渣噴了一地：“就是！輸贏得論個明白，不然我這頭疼都白受了?！绷置蠲顩]法，只好重新碼牌?？山裉斓呐拼虻酶裢鈩e扭：淑昭儀總把“餅子”當“條子”打，徐才人摸牌時總喊錯數，德妃更是離譜，把“發財”牌當成紅薯啃了口，發現不對才吐出來，牌角留下圈牙印。打到日頭偏西，突然刮起陣旋風，卷著井邊的冰碴子直撲牌桌。林妙妙眼疾手快按住牌堆，卻見井臺上的積雪“唰”地塌了塊，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像只突然睜開的眼睛。“那是什么？”徐才人指著洞口，聲音抖得像篩糠。眾人望去，只見洞口里慢慢浮出個白影，長發垂到地面，濕漉漉的衣擺拖過雪地，留下串深色的水印，所過之處，積雪都化成了黑水。“李才人！”小祿子突然尖叫，手里的水壺“哐當”掉在地上，“是李才人的怨靈！”白影緩緩轉過頭，長發間露出張青紫的臉，眼眶黑洞洞的，正對著牌桌的方向。德妃嚇得直往淑昭儀身后躲，徐才人當場暈了過去，淑昭儀拔劍的手都在抖，劍穗上的梅花佩撞在劍鞘上，叮當作響。林妙妙卻注意到，怨靈的手里攥著半塊玉佩，玉色溫潤，和她懷里的梅花佩像一對。更詭異的是，怨靈的目光并沒落在人身上，而是死死盯著牌桌上的“紅中”牌，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像在說什么?！八t中？”林妙妙抓起塊“紅中”往前遞了遞，指尖剛碰到怨靈的衣角，就被股寒氣凍得縮回手——那溫度，比井里的冰還冷。怨靈突然劇烈晃動起來，長發像鞭子似的抽向牌桌，木牌被掃得滿天飛。林妙妙連忙護住頭，卻見塊“白板”牌直奔淑昭儀而去，眼看要砸中她的臉，被梅花佩發出的微光彈了回去，落在地上裂成兩半?！翱熳撸　笔缯褍x拉起嚇傻的德妃，又讓小太監背起徐才人，“這地方不能待了！”林妙妙跟在后面，回頭望了眼井邊的白影——怨靈正彎腰撿地上的“紅中”牌，動作僵硬得像提線木偶。她突然想起徐才人話本里的記載：“李才人投井前，曾用胭脂在井壁畫過牌局……”回到破屋時，灶膛里的火已經滅了。林妙妙摸了摸懷里的梅花佩，玉質滾燙，像是在提醒什么。小祿子哆哆嗦嗦地燒了鍋熱水，剛要給她倒，就見她突然晃了晃，扶著桌沿滑坐在地?！澳锬?！”老太監撲過去，才發現她的額頭燙得驚人，“你也發燒了！”林妙妙眼前發黑，卻死死攥著那半塊染血的絹布?；杳郧?，她聽見小祿子在耳邊哭：“都怪那口井……三年前陳美人也是這么病倒的……”破屋外，井臺上的白影慢慢沉入洞口，只留下塊“紅中”牌插在雪地里，牌面的朱砂像血一樣滲出來，在雪地上畫出個歪歪扭扭的“鳳”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