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汪秀云所說,張巧珍的到來讓孩子們十分高興。張巧珍一進(jìn)屋,幾個孩子就把她圍住了,連最小的富俊凱都興奮得揮舞著胖乎乎的小手,像要展翅高飛。
“張奶奶,你給我們剪個蝴蝶吧,你剪的蝴蝶太好看了,像活了一樣!”富錦華小嘴很甜。
“再剪個狼,張奶奶,我二爺說他見過狼,可嚇人了!”富俊陽說。
“好好,剪個蝴蝶,再剪個狼!”張巧珍滿眼寵愛。
見富俊杰不說話,張巧珍問道:“小杰,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解放軍。我最喜歡解放軍叔叔了!”富俊杰突然說道。他在書上看過穿軍裝的解放軍叔叔,印象深刻。
“解放軍!”
對富俊杰的回答,大家都很吃驚。
“秀云,看來咱們小杰以后能當(dāng)解放軍呀!張奶奶這就給小杰剪個解放軍叔叔。”張巧珍輕輕摸了摸富俊杰的臉,眼里滿是喜歡。因為自己兒子在當(dāng)兵,聽富俊杰說喜歡解放軍,她格外高興。
汪秀云想,如果二兒子長大了能當(dāng)兵也不錯,不過她沒多想,眼下能讓家里的大人孩子都吃飽是最要緊的事兒。
張巧珍被孩子們圍繞著,剪了穿軍裝的解放軍頭像、一只可愛的小狼和栩栩如生的蝴蝶。
富俊陽突然想到之前包著糕點的紙包,難為情地問母親:“媽,你做的糕點,是不是給張奶奶的?”
汪秀云假裝不知情,憋著笑道:“是呀,我剛拿給你張奶奶了,怎么了?”
“哎,早知道你是給張奶奶的,我就不吃了!”富俊陽一時沒忍住,說漏了嘴。
汪秀云和張巧珍都忍不住笑了。
張巧珍道:“沒事兒,我們家小陽吃了,奶奶高興。秀云呀,孩子們愛吃,你多做點,別只給我一個人。我那兒還有點白面,晚點你拿回來給孩子們做糕點!”
“好,我給他們做!師父,您就慣著他們吧!”汪秀云笑道。
富文興出去拜年了,不回家吃飯。臨近中午,汪秀云把前一晚剩的一小塊五花三層肉蒸了,搗了蒜泥,又用油渣炒了酸菜。雖然不如除夕夜的豐盛,但有肉有菜,也比平日好許多。
吃完飯,汪秀云和張巧珍坐在炕上聊天,富錦華湊過來說,她也想向張奶奶學(xué)剪紙,張巧珍欣然同意。
富錦華雖然年紀(jì)小,但心靈手巧,似乎比母親悟性更高,對剪紙也很感興趣。張巧珍一邊給她講解,一邊給她示范剪紙的技巧。
雖然是第一次剪紙,在張巧珍的指點下,富錦華剪出來的蝴蝶也有模有樣。
春節(jié)過后,汪秀云經(jīng)人介紹,到市鞋廠上班,主要的工作就是做鞋。
汪秀云在廠里做鞋,在家里也做鞋。一家老小的鞋都是汪秀云“拼湊”出來的。碎布頭在大鐵鍋熬的漿糊里滾一遭,紅的、藍(lán)色、綠的……各種顏色的布片像疊千層餅似的摞起來。做的多了,汪秀云有了經(jīng)驗,掌握了鞋底的合適厚度,半指厚最合適。不然太厚了走路晃悠,太薄了走路硌腳。
曬得硬邦邦的布?xì)ぷ樱凰么蠹舻都舫尚住R估铮⒆觽兌妓耍3R贿呌勉U筆在邊緣畫圈,一邊自言自語:“小陽腳長得快,得多放半指。”
做布鞋最費時費力的就是納鞋底,汪秀云從商店買回比麻繩細(xì)一點的線。那線粗糲得很,非得配又長又粗的大針才行。
昏暗的燈光下,汪秀云戴著銅頂針,把鞋底抵在膝蓋上,左手攥緊錐子,錐尖碰上硬邦邦的鞋底直打滑。她咬緊嘴唇,眉頭緊皺,手腕猛發(fā)力,左擰右擰,才將錐子艱難地扎進(jìn)去。因為鞋底太厚、太硬,她每扎深一分都要鉚足勁兒。額頭的汗珠沿著發(fā)梢滴在鞋面上,暈染成一個個水漬,像是一朵朵盛開的小花。好不容易穿透鞋底,她顧不上擦汗,右手將穿好的粗針順著錐眼兒塞進(jìn)去,食指上的頂針拼力向前一頂,隨著“咔噠”一聲悶響,針尖穿透層層布片。隨后,她向后仰著身子,咬著牙扯麻繩,麻繩勒進(jìn)手掌,在她的掌心留下深紅的勒痕,也在鞋底繃出一道道凹痕。
錐子擰動時的摩擦聲,頂針與針尾碰撞時發(fā)出的清脆響聲,交織著麻繩摩擦布面的“沙沙”聲,像一首動聽的搖籃曲,讓孩子們睡得很踏實。
月光從窗欞漏進(jìn)來,落在她的發(fā)絲上。那輕柔的呢喃,仿佛是與歲月對話。她把對兒女的疼愛,揉進(jìn)了每一處裁剪的線條里。
這日夜里,富錦華起來小便,還沒走到尿盆前,就看到母親靠著墻,歪頭打盹,手里還攥著沒納完的鞋底。微弱的燈光搖曳,在墻上投下她疲憊的身影。
“媽,你躺下睡吧!”富錦華半瞇著眼睛,輕輕拍了拍母親。
汪秀云恍然醒來,睜開眼,才知道自己坐著睡著了。
富錦華很心疼的母親,可瘦小的她根本沒有力氣,不能像母親這樣,為家里人做鞋。
汪秀云連續(xù)幾個晚上趕工,開學(xué)前夕,給富錦華和富俊陽做了新鞋。穿著新鞋的富俊陽拉著姐姐,去和鄰居們的孩子炫耀。
一到開學(xué)或者過年,他們這些小伙伴就跟約好了似的,呼啦啦聚一塊兒,把褲腿卷得老高,爭著比誰的新鞋好看。
富俊陽胸脯一挺,底氣十足地指著姐姐富錦華的鞋面:“看,我媽繡的!”
孩子們都圍過來,發(fā)自內(nèi)心地欣賞。
汪秀云做的鞋面,在街坊鄰里,那叫一個絕!如果用黑燈芯絨做鞋面,她就繡紅牡丹配綠葉子,還在花瓣邊緣滾上金線。在陽光的映射下,像真花兒似的;如果用紅緞子做鞋幫,她就繡嫩黃的迎春花,順著鞋口爬,花蕊上再點綴幾顆亮晶晶的玻璃珠,風(fēng)一吹,好像能聞到花香。
那些細(xì)密的針腳繡出來的花兒,不僅陪著富錦華走街串巷,更在她心底生根發(fā)芽,長成了永不凋零的風(fēng)景。在時光的長河里,熠熠生輝。
上學(xué)時,老師讓以“我的媽媽”為題寫作文,富錦華特意寫到母親在燈下做鞋的情形。她寫道:“每當(dāng)?shù)皖^,我仿佛看見媽媽坐在煤油燈下,穿針引線,把她對我們的愛,都織進(jìn)千層底里,織成了我們一生也走不出的牽掛。”
富錦華的作文得到老師的稱贊,還被抄在黑板上,供全班同學(xué)學(xué)習(x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