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秀云上班的鞋廠離家較遠(yuǎn)，中午休息時間短，她來不及回家做午飯。富伯成主動承擔(dān)給幾個孩子做飯的任務(wù)，但他只會做些簡單的飯菜，諸如煮一鍋大碴粥，蒸幾個粘豆包，再拌點(diǎn)蘿卜咸菜。

富錦華和富俊陽上學(xué)時，富伯成帶著富俊杰、富俊凱兩個孩子在家。他沒上過學(xué)，也不識字，但是能講幾個有趣的民間故事。他剛講的時候，孩子們都圍著他，聽的津津有味，但翻來覆去就這么幾個故事，孩子們漸漸聽膩了，也不再圍著他聽故事了。

富俊杰憨厚、老實(shí)，話不多，很愛看書，小小年紀(jì)就熟讀了《三國演義》、《水滸傳》、《小兵張嘎》、《林海雪原》、《敵后武工隊(duì)》這些小人書。

這日，富伯成淘米準(zhǔn)備做飯，讓富俊杰看著弟弟富俊凱。為免弟弟亂跑，富俊杰拿出一本小人書，尋思給他講故事，讓他安靜下來。

“小凱，哥哥要給你講的是發(fā)生在咱們東北的故事，特別好看，說的是東北民主聯(lián)軍的一個小隊(duì)伍，在一片廣闊無邊的雪林里，和土匪們斗聰明、比勇敢的事情……”富俊杰像個小大人兒似的，學(xué)著父親的語氣說道。

富文興雖然很忙，但一有閑暇就會給二兒子講小兒書上的故事，還一邊講故事一邊教他識字。富俊杰雖然沒上學(xué)，但認(rèn)識的字不比大姐和大哥少。

和二哥富俊杰的安靜、好學(xué)相比，富俊凱則很活潑、好動。二哥的故事并沒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他依舊精力旺盛，在炕上跑來跑去，活像個小馬達(dá)，完全不知疲憊。

“小凱，你慢點(diǎn)跑，別摔地上！”看弟弟完全不受管束，富俊杰有點(diǎn)著急。

富俊凱完全沒理會二哥，他已不再滿足于在炕上跑，而是跑向炕沿。

富俊杰怕弟弟掉下去，更著急了，向二爺富伯成求助：“二爺，你快來看看呀！小凱要瘋了，我管不住他！”

富伯成剛把大碴子放進(jìn)鍋里，正要蓋鍋蓋，對富俊杰道：“小杰，你先看著小凱，等二爺拌好蘿卜就過去！”

富俊凱一貫活潑、調(diào)皮，在家里上竄下跳是常事兒，富伯成已經(jīng)習(xí)慣，不覺得會有什么事兒，依舊忙著做飯。

就在二人說話間，富俊凱已從炕沿掉下去，跌落在旁邊的爐子上，隨即便是他撕心裂肺的哭聲。

富俊杰嚇壞了，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該怎么辦。

富伯成聞聲踏著小碎步過來，也慌了神，微微頓了下，才把富俊凱抱起來。他低頭一看，更慌了。富俊凱的鼻子，下巴和一雙小手都燙得通紅。

“這可咋辦，這孩子咋燙成這樣！”

“砰砰砰，砰砰砰……”富伯成正不知所措時，一陣急促而有力的敲門聲響起。

“他二爺，小凱咋地了，咋哭這么大聲？”門外，是鄰居王春鳳的聲音。

富伯成如遇救星般，抱著富俊凱去開門。

一看到小臉、小手通紅的富俊凱，王春鳳也嚇壞了，不過她畢竟年輕、反應(yīng)快，很快想到送孩子去衛(wèi)生所。

“二大爺，您在家等著，我抱小凱去市醫(yī)院。您找個人秀云鞋廠，讓她趕緊去市醫(yī)院找我。”王春鳳知道，富俊凱一向皮實(shí)，平時摔個跟頭，磕兩下，哭兩聲就好了?？蛇@會兒他的哭聲響亮、尖銳，一直沒停，震得她耳朵“嗡嗡”響。她料想，他一定傷的很重。

富伯成答應(yīng)著，目送王春鳳抱著孩子離開，去隔壁陳玉田家找人幫忙。陳玉田媳婦劉紅梅正在做飯，聽富伯成說富俊凱受傷了，叮囑兩個孩子別亂跑，將灶膛的火熄了，披上棉襖，推著自行車就出門了。

劉紅梅和汪秀云關(guān)系極好，兩個人常一起納鞋底、腌咸菜。富家的幾個孩子中，她又最喜歡老小富俊凱，聽說孩子燙傷了，她心急如焚，不顧天冷路滑，差點(diǎn)將自行車蹬冒煙，沒多久就到了鞋廠。

汪秀云只知道小兒子活潑好動且調(diào)皮，卻沒想過他能跑到爐子上去。一時間既著急，又懊惱，各種揪心的感覺幾乎將她吞噬。

“秀云，你先別急，咱先去醫(yī)院看看。說不定就是皮外傷呢！小孩恢復(fù)的快！我家大壯小時候腦門磕桌角上了，我還以為得留疤呢，結(jié)果啥事兒沒有！”看汪秀云一臉擔(dān)憂，劉紅梅勸慰道。

汪秀云勉強(qiáng)點(diǎn)了點(diǎn)頭，坐上劉紅梅車的后座。

雖然汪秀云只有90多斤重，但劉紅梅畢竟是個女人，力氣有限，加上從鞋廠到市醫(yī)院的路不好走，她的車速明顯比來的時候慢了許多。

到了市醫(yī)院，汪秀云幾經(jīng)打聽才找到王春鳳和小兒子。

富俊凱摔倒時臉先著地，手只是下意識撐了一下，所以燙傷主要集中在鼻子和下頜上，手上的傷并不嚴(yán)重。醫(yī)生上藥的時候，富俊凱哭的厲害，惹得汪秀云的心揪著疼，恨不得這傷是在自己身上。

“大夫，我兒子的臉上會不會留疤？”上完藥，看著兒子的小臉，汪秀云憂心道。

“現(xiàn)在還不好說，先看看恢復(fù)情況吧。”年輕的男醫(yī)生道。

富俊凱有個雙胞胎哥哥，汪秀云生下他們后，營養(yǎng)不良，奶水不足，心里清楚兩個孩子恐怕不能都活。不出她所料，老大出生十幾天就夭折了，為此，汪秀云難過了許久。如今小兒子受這么重的傷，還有可能臉上留疤，汪秀云更加心疼、自責(zé)。回去的路上，她神思恍惚，要不是劉紅梅一再勸慰，她差點(diǎn)崩潰。

汪秀云抱著富俊凱到家時，富文興也剛到家。見母子二人回來了，富文興和富伯成、富俊杰都圍過來詢問富俊凱的傷勢。

“媽，我弟這傷啥時候能好？”富俊杰先問。

“大夫說，上幾次藥就好了。沒啥事兒。”汪秀云已平復(fù)情緒，怕二兒子擔(dān)心，她說的很輕松。

“都怪我，一門心思做飯，沒看著孩子。小杰燙成這樣，可遭罪了……”富伯成滿心自責(zé)，語調(diào)都帶著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