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風(fēng)如同刮骨鋼刀，穿透單薄的病號服，狠狠剮蹭著周哲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膚。手腕上，那道被粗暴縫合又再次撕裂的傷口，每一次脈搏的跳動都帶來一陣尖銳的灼痛，牽扯著神經(jīng)，提醒他這具身體的脆弱與瀕臨崩潰。失血帶來的眩暈感如同跗骨之蛆，視野邊緣開始出現(xiàn)不祥的黑色斑點，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帶著肺部撕裂般的痛楚和濃重的鐵銹味（血腥味）。

活下去。這個最原始、最強烈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唯一燃燒的火種，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在盤山市后巷迷宮般的陰影中跌跌撞撞地穿行。身后，西三區(qū)廢料場那令人作嘔的焦糊氣味和集裝箱內(nèi)的死亡氣息，似乎還在緊緊追趕。

他攥緊了口袋里那個鼓囊囊的、帶著焦糊味的舊錢夾。那是用一條命換來的啟動資金，冰冷而沉重。另一只口袋里，折疊刀、膠布、手電筒和那幾支渾濁的藥劑緊貼著身體，是他此刻全部的依仗。

他需要一個地方。一個絕對隱蔽、能隔絕外界窺探、讓他可以處理傷口并恢復(fù)一點元氣的避難所。醫(yī)院回不去，家是囚籠，廉價的膠囊旅館需要身份登記和信用點，他一樣都沒有。

原身那龐大的、屬于盤山市底層的記憶碎片，在極度的疲憊和求生欲驅(qū)使下，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翻涌上來。如同一張詳盡的地圖在黑暗中鋪開。

他記得，在靠近舊城區(qū)邊緣，靠近那條散發(fā)著惡臭、被稱作“黑水河”的排污渠附近，有一片早已被廢棄的早期工業(yè)區(qū)。那里曾經(jīng)是盤山市發(fā)跡的起點，如今只剩下大片坍塌或半坍塌的混凝土框架、銹蝕的巨大管道如同巨獸的骸骨般橫亙，以及深埋地下、錯綜復(fù)雜的舊式維修通道和排水系統(tǒng)。那里是城市真正的遺忘角落，連拾荒者和幫派都很少涉足，因為除了沉重的廢鐵和危險的結(jié)構(gòu)，幾乎榨不出任何油水。更重要的是，那里地形復(fù)雜如迷宮，入口眾多且極其隱蔽。

那里，就是他的目標(biāo)。

憑借著記憶的指引和對方向的敏銳直覺，周哲避開偶爾有懸浮車燈光掃過的主干道，專挑最陰暗、堆滿垃圾和廢棄物的狹窄夾縫移動。每一步都伴隨著手腕的劇痛和眩暈的侵襲。他撕下病號服另一只相對干凈的袖子，用牙齒和相對完好的左手配合，將之前倉促纏繞的布條重新勒緊，試圖減緩那溫?zé)岬囊后w流失速度。

不知過了多久，腳下的地面變得越發(fā)泥濘，空氣中劣質(zhì)燃料和化學(xué)廢料的味道逐漸被一種更濃烈、更刺鼻的腐敗水體的腥臭味所取代。黑水河到了。

繞過幾座歪斜的、用廢舊金屬板和破爛塑料布搭建的窩棚，一片巨大的、被濃重夜色和廢棄工業(yè)垃圾勾勒出的陰影輪廓出現(xiàn)在眼前。斷裂的混凝土高墻如同遠(yuǎn)古的斷壁殘垣，巨大的、銹穿了的儲罐沉默地矗立，扭曲的金屬管道從高處垂落，插入布滿油污和不明漂浮物的河水中。整個區(qū)域彌漫著一種被時間徹底拋棄的死寂和荒涼。

周哲沒有遲疑，像一道融入背景的影子，迅速潛入這片鋼鐵與混凝土的墳場。他避開那些看起來隨時會坍塌的結(jié)構(gòu)，在一處被巨大混凝土塊半掩的、散發(fā)著潮濕霉味的洞口前停下。洞口邊緣長滿了滑膩的苔蘚，僅容一人勉強彎腰進入。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見底。

這就是其中一個入口，通往地下復(fù)雜的舊管道網(wǎng)絡(luò)。

他掏出那個微型強光手電筒，光線極其微弱，只能照亮前方不到兩米的范圍。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惡心和眩暈，他矮身鉆了進去。

通道內(nèi)部比想象中更狹窄潮濕，腳下是滑膩的淤泥和不知名的沉積物，空氣中充斥著濃重的霉味、鐵銹味和污水沉淀后的陳腐氣息。手電筒微弱的光柱在布滿苔蘚和冷凝水的管壁上晃動，映照出扭曲變形的影子。巨大的、不知通往何方的管道如同巨獸的腸道，向四面八方延伸。

他憑著感覺，選擇了一條相對干燥、向上傾斜的支管。走了大約十幾分鐘，前方出現(xiàn)了一個相對開闊的空間——像是一個廢棄的管道交匯點，或者舊式的檢修平臺。空間不大，約莫幾平米，地面是粗糙的混凝土，相對干燥。角落里散落著一些早已銹蝕得不成樣子的工具殘骸和一些腐爛的編織袋碎片。最重要的是，這里遠(yuǎn)離主通道，只有一個入口，且極其隱蔽。

就是這里了。

周哲幾乎是癱倒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背靠著粗糙的管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疼痛。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全身，失血的眩暈感如同潮汐般不斷沖擊著他的意識。他知道，自己隨時可能徹底昏死過去，一旦在這里失去意識，結(jié)局不言而喻。

不能倒下！

他咬緊牙關(guān)，強行驅(qū)散眼前的黑暗。顫抖著手，從懷里掏出那幾支在廢料場集裝箱里搜刮來的藥劑。一支是渾濁的灰綠色液體，標(biāo)簽早已剝落，但根據(jù)鴨舌帽男人之前的話，這應(yīng)該是強效興奮劑；另一支是粘稠的、如同劣質(zhì)凝膠般的深紅色物質(zhì)，是凝血凝膠。

沒有消毒，沒有無菌環(huán)境。他只有一次機會。

他先用相對干凈的衣角，沾了點管壁上凝結(jié)的、相對干凈的水珠（希望如此），極其粗暴地擦拭了一下手腕傷口周圍凝固的血污和污垢。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但他死死忍住沒有出聲。然后，他拿起那支灰綠色的興奮劑，拔掉簡陋的塑料帽，看著那渾濁的液體，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沒有注射器。這是口服的？還是需要注射？標(biāo)簽缺失，無從判斷。鴨舌帽男人提到的是“給你一支強效興奮劑”，并未說明用法。

時間緊迫，容不得猶豫。周哲心一橫，直接仰頭，將整支灰綠色的渾濁液體倒入口中！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強烈化學(xué)苦味和金屬腥氣的液體瞬間充斥口腔，順著喉嚨滑下。所過之處，如同吞下了一團燃燒的炭火，帶來劇烈的灼燒感和惡心。他強忍著嘔吐的沖動，硬生生咽了下去。

幾乎在液體入腹的瞬間，一股狂暴的熱流猛地從胃部炸開！如同千萬根燒紅的鋼針，蠻橫地刺入四肢百骸！劇烈的、仿佛要撕裂血管的悸動感沖擊著心臟！眩暈感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被一種更加混亂、狂暴的感官刺激所取代！視野中的黑暗瞬間被無數(shù)閃爍的彩色光斑和扭曲的線條覆蓋，耳中充斥著尖銳的耳鳴！身體的疲憊和劇痛被這股狂暴的力量強行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不自然的、病態(tài)的亢奮和力量感，仿佛下一秒身體就會因為承受不住而崩解！

這根本不是普通的興奮劑！這更像是某種給重體力勞工或者亡命徒使用的、壓榨生命潛能的虎狼之藥！

周哲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牙齒咯咯作響，額頭上青筋暴起。但他憑借前世磨礪出的驚人意志力，死死守住意識最后一絲清明。他顫抖著，用這短暫獲得的、幾乎失控的力量，抓起那支深紅色的凝血凝膠。

他粗暴地撕開凝膠的封口，一股刺鼻的化學(xué)氣味撲面而來。他沒有絲毫猶豫，用折疊刀小心地挑開手腕上臨時包扎的、被血浸透的布條，露出了下面皮肉翻卷、仍在緩慢滲血的猙獰傷口。

借著強光手電筒（此刻在他眼中光線似乎也扭曲波動）的微光，他將粘稠的、如同半凝固血液般的凝膠，厚厚地、一層層地涂抹在傷口上！凝膠接觸傷口的瞬間，帶來一陣強烈的、如同被無數(shù)螞蟻啃噬的刺痛和冰涼感！

涂完厚厚一層，他立刻用那卷絕緣膠布，以最快的速度、用盡全力一圈圈纏繞上去！膠布粗糙的邊緣摩擦著皮膚，每一次纏繞都帶來新的痛楚，但他毫不停歇，直到將整個手腕連同大半手掌都緊緊包裹起來，形成一道簡陋但足夠牢固的“止血帶”。

做完這一切，那支虎狼之藥帶來的狂暴力量仿佛也消耗殆盡。如同退潮般，那股支撐著他的、病態(tài)的亢奮感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強烈十倍的疲憊、虛弱和深入骨髓的劇痛！藥物透支生命力的副作用如同海嘯般反噬回來！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歪，重重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縮成一團，劇烈地抽搐、干嘔，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間浸透了單薄的病號服，緊貼在身上，帶來刺骨的寒意。

不知過了多久，那劇烈的生理反應(yīng)才稍稍平息。他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癱軟在冰冷的地面上，只剩下微弱的喘息。手腕被膠布緊緊包裹的地方，傳來陣陣麻木和鈍痛，但之前那種溫?zé)岬囊后w滲出感似乎……減弱了？那劣質(zhì)的凝血凝膠，似乎真的起了一點作用。

他活下來了。至少暫時。

冰冷的混凝土地面吸走他本就微弱的體溫。他掙扎著，將那個破舊的編織袋碎片盡可能多地蓋在身上，聊勝于無。然后，他顫抖著掏出那個舊錢夾，借著微光，清點里面的“戰(zhàn)利品”。

幾張皺巴巴的灰?guī)r星信用紙幣：兩張10信用點的，三張5信用點的，一張1信用點的。總計36信用點。在盤山市，這大概只夠買幾塊最劣質(zhì)、僅能維持基本生存的合成營養(yǎng)膏，或者支付一次最簡陋的膠囊旅館幾小時的費用。

還有那枚硬幣，材質(zhì)不明，邊緣磨損嚴(yán)重，面值……1信用點。

最后，是那張薄薄的、沒有任何標(biāo)識的卡片。材質(zhì)特殊，非金非塑，觸手冰涼。上面蝕刻著一長串毫無規(guī)律可言的復(fù)雜字符：“K7J2F9R0M5T1P3Q8W4”。這不像身份信息，更像某種加密的訪問密鑰或憑證。它有什么用？指向哪里？周哲毫無頭緒，但這張卡被鴨舌帽男人小心地藏在錢夾夾層里，顯然有其價值。他將卡片小心地收好。

36信用點。這就是他此刻全部的身家，是他用命換來的啟動資金。在動輒需要成千上萬信用點才能購置基礎(chǔ)裝備、改變命運的星際底層世界，這點錢杯水車薪。

但他必須讓它滾動起來。像前世一樣，用最微小的資本，撬動最大的杠桿。

身體極度虛弱，精神卻因為之前的藥物刺激和生死搏殺而異常亢奮，無法入睡。周哲靠在冰冷的管壁上，強迫自己冷靜思考，梳理現(xiàn)狀，規(guī)劃下一步。

目標(biāo)：

1.短期生存：食物、水、安全的隱蔽點、處理傷口防止感染惡化。

2.恢復(fù)與強化：恢復(fù)這具身體的健康，并盡可能強化。孱弱的身體是最大的拖累。

3.信息與情報：了解盤山市的現(xiàn)狀，尤其是張承一伙的動態(tài)，以及那個控制狂母親的反應(yīng)。同時，盡可能收集關(guān)于灰?guī)r星、星際海盜以及……黑市的信息。信息就是力量。

4.初始資本積累：利用僅有的36信用點，找到切入點，開始原始積累。

5.復(fù)仇開端：為原身討回公道，目標(biāo)：張承及其幫兇，還有那個扭曲的原生家庭。

資源：

· 36信用點。

·特殊卡片（用途未知）。

·折疊刀（武器/工具）。

·微型強光手電（照明）。

·少量絕緣膠布（剩余）。

·強效興奮劑（副作用巨大，非絕境不用）、凝血凝膠（已使用，效果未知）。

·原身對盤山市底層環(huán)境的熟悉記憶。

·前世作為商業(yè)巨子的頭腦、經(jīng)驗、洞察力、以及……在絕境中翻盤的冷酷意志。

威脅：

·身體的嚴(yán)重創(chuàng)傷和虛弱狀態(tài)。

·盤山市混亂的環(huán)境，無處不在的幫派、眼線和潛在的危險。

·張承一伙的勢力范圍。

·母親可能發(fā)起的搜尋（雖然概率不高，但需警惕）。

·黑市掮客失蹤可能引發(fā)的后續(xù)調(diào)查（風(fēng)險較低，但存在）。

·無處不在的星際海盜陰影（宏觀威脅）。

思維如同精密的儀器在高速運轉(zhuǎn)，權(quán)衡利弊，尋找突破口。36信用點，能做什么？

直接購買食物和水是最基本的，但坐吃山空，毫無意義。購買武器？這點錢連一把像樣的能量匕首都買不起，最多弄把更劣質(zhì)的刀。嘗試聯(lián)絡(luò)？沒有安全的通訊渠道，暴露風(fēng)險極大。賭博？十賭九輸，何況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無異于送錢。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張折疊刀上。刀……工具……信息……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花，驟然閃現(xiàn)！

盤山市底層的信息流通，并非完全依靠官方網(wǎng)絡(luò)。在幫派林立的街區(qū)，在拾荒者聚集的廢料場，在那些燈光昏暗的地下酒吧和小賭檔，存在著一種原始的、依靠口耳相傳和實物傳遞的信息網(wǎng)絡(luò)。而支撐這種網(wǎng)絡(luò)運轉(zhuǎn)的，除了暴力，還有一種東西——原始的、物理的“信息載體”。

比如，刻錄著關(guān)鍵信息、交易記錄、幫派密令的金屬片、塑膠片、或者……經(jīng)過特殊處理的紙質(zhì)便簽。這些載體需要被傳遞、解讀、甚至銷毀。傳遞過程需要隱蔽，解讀需要特定的工具（比如強光、化學(xué)試劑），銷毀則需要確保徹底。

而銷毀這些物理信息載體，最常用、最不易留下痕跡的方式之一，就是……物理破壞。切割、粉碎。

周哲緩緩拿起那把折疊刀。刃口磨損，但足夠鋒利。他需要的，不是用它去戰(zhàn)斗（至少現(xiàn)在不是），而是利用它作為一個“工具”，去提供一種“服務(wù)”。

一個針對底層信息流通環(huán)節(jié)中“銷毀”需求的、極其廉價且隱蔽的服務(wù)。

目標(biāo)客戶：那些有信息需要秘密傳遞并最終徹底銷毀的底層掮客、小幫派成員、或者進行灰色交易的個人。

服務(wù)內(nèi)容：提供快速、徹底、不留痕跡的物理信息載體銷毀服務(wù)。當(dāng)場完成，客戶可親眼見證載體被切割成無法復(fù)原的碎片。

收費：極其低廉。每次服務(wù)，1-2信用點。薄利多銷。

優(yōu)勢：

1.啟動成本極低：他只需要這把刀和一點力氣。場地？這片廢棄工業(yè)區(qū)到處都是無人的角落。

2.高度隱蔽：服務(wù)過程簡單快捷，無需復(fù)雜設(shè)備，交易地點靈活且私密。

3.需求存在：在盤山市這種科技落后、監(jiān)控缺失但灰色交易活躍的地方，這種原始的保密需求是剛需。官方碎紙機？那是有身份的人用的東西。

4.信息入口：在提供銷毀服務(wù)的過程中，他有機會接觸到那些信息載體的碎片內(nèi)容（雖然被切割，但某些關(guān)鍵信息可能在銷毀前被掃到一眼），甚至可能從客戶零星的交談中捕捉到有用的情報。這是附帶的價值。

5.安全邊際：收費低廉，客戶不會為了這點錢輕易翻臉；服務(wù)本身不涉及具體交易內(nèi)容，風(fēng)險相對可控。

這個計劃粗糙、簡陋，甚至有些可笑。但它符合周哲目前的絕對困境——幾乎零成本啟動，利用手頭唯一的工具，切入一個存在縫隙的市場，快速積累微薄的現(xiàn)金，同時可能打開信息渠道。

他需要立刻行動。身體的虛弱和傷口的隱患讓他無法長時間等待。

他掙扎著坐起身，用折疊刀小心翼翼地將病號服上相對完整的一塊深色布料割了下來。然后，他用刀尖，在布料的背面，極其認(rèn)真地刻下幾個盤山市底層通用的、代表“服務(wù)”和“銷毀”的簡單符號圖案。沒有文字，只有符號，這是底層世界的通行語言。

這就是他簡陋的“招牌”。

他將這塊布片小心地折疊好，放入口袋。然后，他扶著冰冷的管壁，艱難地站了起來。眩暈感依舊存在，但手腕的劇痛在膠布的壓迫和凝膠（似乎真的起了點作用）的冰涼下，似乎減輕了一點點。他需要食物，需要補充能量，才能支撐接下來的行動。

36信用點……他決定拿出5信用點，去購買最基礎(chǔ)的食物和水。

離開藏身的管道交匯點，他再次融入盤山市后巷的陰影中。憑借著記憶，他找到了一家深夜還在營業(yè)的、開在鐵皮棚子里的最廉價補給站。油膩的柜臺后面，一個滿臉橫肉、打著瞌睡的光頭老板。

周哲低著頭，用沙啞虛弱的聲音，遞過去一張5信用點的紙幣：“……營養(yǎng)膏，水。”

老板抬了抬眼皮，懶洋洋地扔過來兩塊用蠟紙包裹的、灰撲撲的磚塊狀物體和一小瓶渾濁的、標(biāo)簽都沒有的過濾水。營養(yǎng)膏散發(fā)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合成淀粉和油脂的混合氣味。

周哲默默接過，轉(zhuǎn)身迅速消失在黑暗中。他沒有回到之前的管道交匯點，而是換了一個更靠近邊緣區(qū)域、但同樣隱蔽的廢棄管道入口。他蜷縮進去，背對著入口，用最快的速度撕開蠟紙。

那所謂的營養(yǎng)膏，口感如同嚼蠟，混合著沙礫般的粗糙感和令人反胃的化學(xué)添加劑味道。渾濁的水帶著濃重的漂白粉味。但他沒有任何猶豫，如同機器般，一口一口，強行將兩塊營養(yǎng)膏和整瓶水灌了下去。胃部傳來一陣不適的飽脹感，但一股微弱的熱量也隨之?dāng)U散開來，稍微驅(qū)散了刺骨的寒意和虛弱。

他靠在管壁上，閉目休息了大約半個小時，讓那點可憐的能量在體內(nèi)流轉(zhuǎn)。然后，他再次睜開眼睛，眼神恢復(fù)了那種冰冷的銳利。

他拿出那塊刻著符號的布片，塞進相對干凈的上衣口袋，讓符號的邊角隱約露出一點。他整理了一下破舊不堪的病號服，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像剛從太平間爬出來的（雖然效果有限），更像一個落魄但還有行動能力的底層少年。

目標(biāo)地點：距離西三區(qū)廢料場不遠(yuǎn)，但更靠近舊城區(qū)的一個小型地下賭檔后巷。那里魚龍混雜，是底層信息流通的一個節(jié)點，也是張承那伙人偶爾會出沒的區(qū)域之一。

他像一道游移的影子，貼著墻根，再次出發(fā)。這一次，他的腳步雖然依舊虛浮，卻帶著一種明確的目的性。

賭檔的后巷比他藏身的廢棄工業(yè)區(qū)要“熱鬧”得多。空氣中彌漫著劣質(zhì)煙草、汗臭和嘔吐物的混合氣味。昏暗的燈光下，幾個輸光了錢的賭徒蹲在墻角罵罵咧咧，幾個穿著暴露、眼神麻木的女人在巷口徘徊，還有一些行色匆匆、眼神警惕的身影快速穿梭。

周哲選了一個相對僻靜、燈光昏暗的角落陰影里站定，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墻壁。他沒有吆喝，沒有招攬，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讓口袋邊緣那個代表“銷毀”的符號隱約可見。他的目光低垂，仿佛在休息，但眼角的余光卻如同最精密的雷達(dá)，無聲地掃視著每一個經(jīng)過的身影，捕捉著他們的神態(tài)、動作、以及……他們手中或口袋里是否有需要“處理”的東西。

他在等待。等待第一個可能存在的“客戶”。同時，也在捕捉空氣中可能飄過的、關(guān)于“張承”這個名字的任何信息碎片。

冰冷的夜風(fēng)穿過狹窄的巷道，卷起地上的垃圾碎屑。周哲如同融入了墻壁的陰影，一動不動，只有手腕上被膠布緊緊包裹的傷口，在衣服下傳來陣陣鈍痛，提醒著他現(xiàn)實的殘酷和復(fù)仇之路的漫長。

活下去，然后，讓所有該付出代價的人，付出代價。這第一步，就從這骯臟的后巷，從這1信用點的“銷毀”服務(wù)，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