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青宴設在了京城一家煙火氣十足的銅鍋涮肉館子。

林深包下了整個二樓，幾十號人把桌子拼成長龍。

熱氣騰騰的銅鍋里，羊肉的膻香混著麻醬的醇厚，驅散了所有人身上積累下來的疲憊和寒意。

這場慶功宴更像是一場劫后余生的狂歡。

王皓喝得滿臉通紅，一手摟著黃搏一手抓著鄧朝，非要三個人現場來一段《纖夫的愛》。

他演那個坐船的妹妹，魔性的嗓音和妖嬈的舞姿讓整個二樓笑得人仰馬翻。

黃搏徹底放飛了自我，將他在歌舞廳里壓箱底的絕活全都使了出來，模仿四大天王唱歌惟妙惟肖，引來陣陣喝彩。

鄧朝則拉著幾個燈光組的小伙子，非要給人家排一出舞臺劇，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一個燈爺的自我修養》。

郭滔這位老前輩也被這群年輕人所感染，他端著酒杯一桌一桌的敬過去，跟每一個人都說著“辛苦了”，眼神里滿是作為前輩的欣慰和對這部戲的期待。

高媛媛沒有參與胡鬧，她安靜的坐在林深身邊，小口小口涮著一片娃娃菜。

一雙清澈的眸子在氤氳的熱氣里像兩顆溫柔的星辰，始終倒映著林深的身影。

林深是全場的焦點，敬酒的人絡繹不絕。

從攝影助理到場務大哥，每個人都發自內心想跟這位創造了奇跡的年輕導演喝上一杯。

他來者不拒，卻喝得極有分寸，酒到杯干，眼神卻始終保持著清明。

于東和韓三坪也來了。

兩位大佬坐在主位上，樂呵呵看著這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仿佛看到了華語電影未來的希望。

“林導，我于東這輩子沒服過幾個人，你絕對算一個！”

于東端著酒杯站起身，聲音洪亮。

“你用一個月的時間，打完了一場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打贏的仗！”

“這杯酒我敬你，也敬在座的所有為《瞞天過海》拼過命的兄弟姐妹！”

“干！”

所有人齊聲吶喊，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氣氛達到了最高潮。

酒過三巡，狂歡漸漸歸于平靜，疲憊感重新涌了上來。

宴席散去時已是凌晨。

王皓喝斷了片，被黃搏和鄧朝架著塞進了車里。

郭滔和韓三坪、于東幾位大佬則意猶未盡，約著去茶樓繼續聊電影的宣發策略。

林深站在飯店門口，初冬的冷風吹在臉上，讓他因酒精而有些發熱的頭腦瞬間清醒。

“我送你回去吧。”

高媛媛走了過來，她的臉頰在路燈下泛著微紅，不知是熱氣熏的還是喝了酒。

林深搖了搖頭，指了指京影廠的方向。

“我不回去，去后期機房。”

高媛媛愣住了。

“現在？”

“對，現在。”

林深的眼神里沒有絲毫醉意，反而燃燒著火焰。

“片場上的仗打完了，剪輯臺上的仗才剛剛開始。”

說完他沒有再多做停留，裹緊了身上的大衣，一個人走向了無邊的夜色。

高媛媛看著他孤獨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陣莫名的心疼。

這個男人好像永遠不知道疲憊。

……

京影廠的后期制作中心燈火通明。

這里匯聚了全京城最頂級的剪輯師、調色師和音效師。

于東和韓三坪為了這部戲，幾乎是把自家壓箱底的王牌團隊全都調了過來。

當林深推開剪輯室大門時，負責電影配樂的國內首席作曲家趙麟老師，正帶著他的團隊在看剛剛導出的粗剪樣片。

趙麟年過五十，給國內無數大導演的電影配過樂。

資歷深厚，在圈內是泰斗級的人物。

看到林深這個嘴上沒毛的年輕人走進來，他只是矜持的點了點頭，眼神里帶著幾分前輩對后輩的審視。

樣片放完，趙麟摘下老花鏡沉吟了片刻。

“片子不錯，節奏和懸念都控制得很好。”

他緩緩開口，語氣帶著權威。

“音樂方面我有個初步構想，主基調可以用交響樂來烘托，突出史詩感和命運的無常。”

“在關鍵的沖突點，用激烈的弦樂來制造緊張氣氛。”

這是最穩妥也最主流的商業片配樂方式。

然而林深聽完卻直接搖了搖頭。

“趙老師，我不要交響樂。”

整個剪輯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趙麟團隊的幾個年輕人全都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林深。

趙麟也愣住了，他扶了扶眼鏡，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么？”

“我說我不要交響樂。”

林深重復了一遍，語氣平靜卻堅定。

“這部電影的核心不是史詩，而是心理博弈。”

“我需要的不是宏大的旋律，而是能鉆進觀眾耳朵里，攪動他們神經的音效和節奏。”

他走到音效師面前，直接下達指令。

“李維杰和拉韞對峙的時候，不要任何背景音樂。”

“我只要兩種聲音，心跳和時鐘的滴答聲。”

“心跳聲要經過處理，時快時慢，跟角色的心理節奏完全同步。”

“滴答聲要清脆，一下一下敲在觀眾的心上。”

他又轉向一臉錯愕的趙麟。

“趙老師，我需要的主題音樂也不是旋律，而是一段鼓點。”

他用手指在桌上有節奏的敲擊起來。

“咚……咚咚……咚……”

那是一段極其簡單，卻充滿了壓迫感和懸疑感的節奏。

“這個節奏會貫穿全片，它是李維杰計劃的象征，也是懸在所有人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我需要用電子樂和大量的打擊樂器來完成它，要讓它聽起來冰冷精準，不帶一絲感情。”

林深的這番話，徹底顛覆了趙麟從業幾十年來對電影配樂的認知。

用音效代替音樂？

用鼓點作為主題？

這……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歪理邪說！

“胡鬧！”

趙麟猛地一拍桌子，氣得吹胡子瞪眼。

“電影配樂是一門藝術，不是你在這里敲桌子就能完成的！”

“你這是對音樂的褻瀆！”

面對老藝術家的雷霆之怒，林深沒有絲毫退讓。

他直視著趙麟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

“趙老師，時代變了。”

“觀眾需要的不再是被動接受，而是沉浸式的體驗。”

“我要做的不是讓音樂告訴他們該緊張了，而是用聲音讓他們自己感覺到恐懼。”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銳利起來。

“如果您無法理解我的理念，那我們只能另請高明了。”

整個剪輯室死一般的寂靜。

趙麟的團隊成員們全都嚇傻了。

這個年輕人竟然敢當眾威脅要換掉趙麟？！

趙麟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林深的鼻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剪輯室的門被推開了。

于東和韓三坪走了進來。

“怎么了這是？老趙，誰惹你生這么大氣？”

于東笑著打圓場。

趙麟看到靠山來了，立刻指著林深告狀。

“于總，你看看你找來的這個導演！簡直是亂彈琴！他……”

于東卻沒有聽他把話說完。

他走到林深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轉頭對趙麟露出了一個商人特有的和善微笑。

“老趙，消消氣。”

“這部戲導演最大。”

“就按林導說的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