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撕裂了雨幕,一路狂奔,像是要逃離身后那座彌漫著無形恐怖的公寓。車廂里,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刺鼻,卻壓不住那股從骨縫里滲出來的、冰冷的荒謬感。我躺在擔架床上,身上蓋著薄毯,四肢被固定帶松松地約束著——一個預防“突發狀況”的措施。兩個醫護人員坐在旁邊,眼神復雜,帶著職業性的警惕和掩飾不住的驚疑,時不時掃過我的臉和光潔的脖頸。
年長警察——他自稱姓李,此刻就坐在我對面的折疊椅上,目光沉甸甸地壓在我身上,像兩把解剖刀。年輕警察小張坐在他旁邊,臉色依舊蒼白,手里緊緊攥著那個裝著“我的”手機的透明證物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屏幕是黑的,但那張勒痕猙獰的照片,像烙印一樣刻在每個人的腦海里。
“林女士,”李警官的聲音打破了車廂里壓抑的、只有儀器規律滴答聲的死寂,他刻意放緩了語速,每一個字都清晰而沉重,“我知道這對你來說非常…困難。但我們需要你盡可能詳細地回憶一下,最近三天,確切地說,是從上周五晚上開始,到今天之前,你和你丈夫陳默的所有活動,接觸過的人,有沒有發生任何異常的事情?任何你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上周五?我的思維像生銹的齒輪,艱澀地轉動著。上周五…是陳默出差的前一天。那天…似乎沒什么特別的。我們一起吃了晚飯,他抱怨了幾句項目進展不順,需要臨時去鄰市處理。晚上…晚上…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天晚上,我好像睡得特別沉。沉得…像被人用重物砸暈過去一樣。完全沒有中間醒來的記憶,直接就到了第二天早上。當時只覺得可能是工作太累,現在想來,那片記憶的空白,像一塊冰冷的、深不見底的墨漬。
“周五…他…他說項目有問題,周六…周六一早要趕去鄰市開會。”我的聲音嘶啞,像破舊的風箱,“周五晚上…我…我睡得很死。第二天…周六早上醒來,他已經走了?!蔽移D難地回憶著,試圖抓住任何一點線索,“周六…我一個人在家,收拾房間,看了會兒書…沒什么特別的。”除了…那越來越頻繁的窒息噩夢。但這個,似乎構不成“異?!薄?
“周日呢?”李警官追問,目光銳利。
“周日…也差不多。下午…蘇梅來過,就是…我閨蜜。我們喝了會兒茶,聊了會兒天…她大概傍晚走的?!碧K梅那天確實來過,抱怨她男朋友不上進,我們還一起吐槽了幾句。很平常的閨蜜下午茶。
“也就是說,從周五晚上陳默離開家,到周一清晨你醒來,這期間,你大部分時間是一個人獨處?”李警官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我點了點頭,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獨處…法醫說我至少死了三天…那這三天“獨處”的“我”,是誰?是誰在“收拾房間”?是誰在“看書”?是誰在“和蘇梅喝茶”?那個在閨蜜面前抱怨男友、在日記本上留下字跡的…是什么東西?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恐懼又一次攫住了我,胃里一陣翻攪。
“那你的身體呢?林女士?!崩罹俚囊暰€移向我被毯子覆蓋的身體輪廓,語氣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探究,“這三天,你有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特別疲憊?或者…身體某個部位有異常的感覺?比如…脖子?”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兩個字。
脖子!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抬手去摸自己的脖頸,但固定帶限制了動作,只讓手腕輕微地掙動了一下。光潔的。光滑的。什么都沒有??烧掌夏巧钭仙睦蘸郏駸t的烙鐵一樣燙在我的視覺記憶里。法醫說那勒痕證明我死了三天。可我的脖子上,此刻連一絲紅痕都沒有。
“沒…沒有?!蔽移D難地吐出這兩個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就是…就是最近一直做噩夢…感覺很累…但身體…沒什么…特別的?!背诉@無法解釋的“存在”本身。
李警官沉默了,眼神深不見底。車廂里只剩下儀器單調的滴答聲和救護車引擎的轟鳴,像在嘲笑這無法自圓其說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