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寒刃的驚魂未定,以及那句“相爺有請”帶來的巨大壓迫感,讓蘇婉清幾乎沒有選擇的余地。她被那名身手矯健的黑衣人(后知悉其為蕭景珩另一心腹,影衛首領莫十七)以一種近乎“護送”實則不容置疑的方式,悄然帶離了蘇府。
馬車在濕滑的青石板上疾馳,車廂內一片黑暗寂靜,只有車輪碾過積水的聲響和蘇婉清自己清晰可聞的心跳聲。她緊握著那枚“碧荷”玉雕和貼身藏好的令牌,思緒紛亂。蕭景珩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請”她,目的絕不單純。
馬車并未駛向威嚴的吏部衙門,而是停在了城東一座看似低調、實則守衛森嚴的府邸側門——蕭景珩的私宅。
書房內,燭火通明,卻驅不散那股沉凝冰冷的氣息。蕭景珩并未穿著官袍,只一身玄色常服,坐在寬大的紫檀木書案后,指尖正無意識地敲擊著一份攤開的卷宗。他眉宇間帶著一絲疲憊,但那雙深邃的眼眸抬起看向她時,卻銳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蘇小姐受驚了。”他開口,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仿佛昨夜那場發生在蘇府的刺殺與他無關,又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蘇婉清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行了一個不算標準卻也不失禮節的禮:“多謝蕭相爺昨夜出手相救。”她刻意點出“救”字,既是試探,也是爭取主動。
蕭景珩并未接話,目光落在她依舊蒼白的臉上,淡淡道:“蘇小姐是聰明人。本相不妨直言。科舉案,本相需要給陛下、給天下士子一個交代。而你父親蘇鴻遠,嫌疑重大。”
蘇婉清心下一凜,果然如此。她抬起頭,直視著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相爺既知我父嫌疑重大,又何必‘請’我來?我一介深閨女子,對朝堂大事一無所知。”
“一無所知?”蕭景珩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弧度,“那枚烏金令牌,以及你昨夜亮出的‘碧荷’玉雕,又從何而來?”
他果然知道!甚至可能看到了!蘇婉清后背瞬間沁出冷汗。他就像一張早已撒開的網,冷靜地看著網中的魚兒掙扎。
“蘇小姐,”蕭景珩身體微微前傾,帶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本相查過,你落水前后行為異常。本相有理由懷疑,你或許并非‘一無所知’,甚至可能……是某些人用來傳遞消息、甚至栽贓嫁禍的一步棋。本相‘請’你來,是給你一個機會,一個……自救,或許也能救一救你蘇家部分無辜者的機會。”
他的話半真半假,既是威脅,也是誘惑。他將一個選擇擺在了蘇婉清面前:合作,或許能求得生機;不合作,則立刻成為科舉案最完美的替罪羊。
蘇婉清腦中飛速權衡。蕭景珩需要她手中的線索(令牌、玉雕)來突破科舉案,甚至打擊其背后的政治對手。而她,需要蕭景珩的權勢作為暫時的庇護,爭取查明真相、洗刷嫌疑的時間。這是一場與虎謀皮的交易。
“相爺想要什么?”蘇婉清深吸一口氣,問道。
“你手中的兩件東西,以及……你知道的一切。包括你落水的原因,林氏為何急于滅口,以及……你父親可能涉及的勾當。”蕭景珩語氣不容置疑。
“我可以交給相爺,”蘇婉清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但我有兩個條件。第一,相爺需保證我的人身安全,尤其是在蘇府之內。第二,若查清我與此案無關,相爺需助我脫離蘇家,并保我往后生活無虞。”她提出了一個看似自保,實則也為未來謀求獨立空間的條件。
蕭景珩審視著她,似乎想從她眼中看出更多算計。片刻后,他淡淡道:“可以。但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你需留在本相府中‘協助調查’。對外,則稱你受驚過度,需靜養,本相為你請了名醫診治。”
名為保護,實為軟禁與控制。蘇婉清心中明了,但此刻別無他選。“好。”她應下。她將“碧荷”玉雕放在書案上,卻并未立刻交出令牌,“令牌關系重大,請容我暫且保管。待相爺證實我父確與此案有關,或我需要它來自證清白時,我自會交出。”
她留下了一個后手,一個談判的籌碼。蕭景珩目光微凝,看了她片刻,終是沒有強求,只道:“可以。莫十七會負責你的安全。記住,蘇小姐,在本相這里,誠意比小聰明更重要。”
談話暫時告一段落。一名沉默的老嬤嬤引蘇婉清去往一處偏僻但整潔的客院休息。然而,就在穿過一道月亮門時,蘇婉清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見不遠處一座精巧繡樓的窗后,有一雙眼睛正飛快地縮回簾后。
那似乎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身影。
蕭景珩的府中,竟然還藏著其他女眷?是誰?為何會暗中窺視她?
蘇婉清的心再次提了起來。蕭景珩這座府邸,恐怕比他本人更加深不可測。而她那枚未能交出的令牌,真的能成為護身符,而不是引來更大禍端的導火索嗎?
她下意識地摸向懷中,臉色驟然一變——那枚貼身藏好的烏金令牌,不知何時,竟不翼而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