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爾之下場，猶如此石！”

少女冰冷的聲音如同淬毒的冰針，狠狠扎進林簡的耳膜，凍結(jié)了他最后一絲僥幸的血液。他看著操作臺上那撮刺目的暗紅色寶石粉末，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四肢百骸都僵硬麻木了。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具象化地籠罩下來，他甚至能聞到空氣中那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毀滅氣息。

他毫不懷疑，眼前這個從千年鳳冠里蹦出來的、美麗又致命的“存在”，絕對有力量像碾碎那顆寶石一樣，讓他悄無聲息地化為齏粉。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嘶啞顫抖得不成樣子：

“別！別殺我！我…我賠！我什么都賠！”

“賠？”懸浮的少女——貂蟬（林簡的潛意識里已經(jīng)將這個歷史傳奇的名字安在了她身上）——聞言，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琉璃眸子微微瞇起，審視著林簡慘白如紙的臉和抖如篩糠的身體。她似乎在評估這個“豎子”話語里的分量和價值。

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虛弱感掠過她虛幻的臉龐。她微微蹙眉，不再看林簡，而是緩緩垂下視線，落在自己那雙懸浮的、近乎透明的赤足上。她抬起一只手，并非實體，而是一團由細微金芒勾勒出的光影，輕輕按在自己的心口位置。

林簡大氣不敢出，心臟狂跳，緊張地注視著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只見貂蟬閉目凝神片刻，虛幻的睫羽輕顫。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古老蒼茫氣息的波動，以她為中心悄然擴散開來。這波動掠過林簡的身體時，他感覺皮膚微微發(fā)麻，像是被極細的電流掃過。波動掃過工作臺上那堆凄慘的鳳冠殘骸，其中幾塊較大的碎片，以及散落的一些細小的、形狀奇特的金屬構(gòu)件（林簡之前并未特別留意），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如同風(fēng)中殘燭，呼應(yīng)著她的存在。

片刻后，貂蟬睜開眼，眸中的怒火依舊，卻多了一份深沉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

“哼！”她冷哼一聲，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慍怒和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吾魂體根基，已隨冠冕崩毀而大損！本源之力，更因冠冕核心之‘魂引’碎片四散離析，而流瀉殆盡！此刻吾之存在，便如無根浮萍，無源之水！”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閃爍著微弱光芒的碎片，眼神復(fù)雜，有痛惜，有渴望。“此間散落之金玉，不過徒具其形，空殼爾！吾之魂引，乃冠冕之上七處‘星樞’——三枚蘊藏日精月華之寶石，四縷以秘法編織、承載吾魂識之金絲纏紋——已然隨崩裂之力，散落此方天地之彼端！”

林簡聽得云里霧里，但核心意思他抓住了：她快不行了！她的“命根子”（魂引/星樞）隨著鳳冠摔碎，也崩飛出去，掉在城市某個不知名的角落了！她需要那些東西才能活命！

貂蟬的目光重新鎖定林簡，那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吾魂體虛弱，受困于此殘骸之畔，無法長久維持此態(tài)，更無法遠離本源碎片聚合之地！若任由魂引流散，時日稍久，吾之靈識便將如朝露，消散于這…這古怪天地之間！”她的話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絲對這個陌生時代的迷茫和抵觸。

林簡的心猛地一沉。完了，她要是消散了，會不會在消散前拉自己墊背？這念頭讓他不寒而栗。

貂蟬似乎看穿了他的恐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帶著算計的弧度。那笑容很美，卻讓林簡如墜冰窟。

“豎子林簡！”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裁決般的威嚴，“汝毀吾棲身之基，斷吾存續(xù)之途，罪無可赦！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吾亦非趕盡殺絕之輩！”

林簡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等待著她的“好生之德”。

“汝既言賠償，那便用汝之身、汝之力、汝之所有，為吾之存續(xù)，贖此彌天大罪！”貂蟬廣袖一揮，無形的氣勢陡然增強，壓得林簡幾乎彎下腰去。“即刻起，汝須與吾定下契約，依吾所言而行，不得有違！此乃汝唯一生路！”

契約？林簡腦子嗡的一聲。跟一個千年女鬼…精怪…簽合同？

不容他多想，貂蟬懸浮的身形微微前傾，赤足之下，那堆鳳冠殘骸中幾塊最大的碎片微微震動，散發(fā)出微弱的、帶著某種韻律的金光。金光如同有生命的絲線，在空氣中迅速交織、扭曲、勾勒。

林簡驚恐地看到，那些金光絲線并非雜亂無章，而是飛快地凝聚成一行行古樸、繁復(fù)、卻又散發(fā)著奇異威嚴的篆體文字！這些文字懸浮在半空，閃爍著微光，如同傳說中的符咒，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約束力。

“契…契約…是什么？”林簡的聲音干澀無比，帶著絕望的顫抖。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

貂蟬面無表情，清冷的聲音如同宣讀天條，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烙印在林簡的腦海：

“其一：奉養(yǎng)之契！”“汝須即刻為吾尋一安穩(wěn)棲身之所，不受滋擾！供吾日常起居之所需——此間飲食、衣物、乃至…”她的目光掃過修復(fù)室里一臺待機的平板電腦屏幕，上面正巧是某個APP的廣告界面，她似乎從林簡之前慌亂中泄露的零碎思緒里捕捉到了關(guān)鍵信息，頓了一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和強裝的理所當(dāng)然，“…乃至那‘歪…歪壞’之物！務(wù)必通暢無阻！此地人氣駁雜，然汝身周似有微弱生魂之氣，可暫緩吾之消散。故，汝須時刻伴吾左右，不得遠離！此乃‘包食宿、包歪壞、包作伴’之契！”(她似乎在努力理解并強行套用現(xiàn)代詞匯)。

包吃包住包WIFI？還要當(dāng)人形掛件？林簡眼前一黑。這哪里是契約，這是賣身契！還是24小時貼身服務(wù)的那種！

“其二：尋源之契！”貂蟬的聲音陡然變得嚴肅而急迫。“汝須傾盡全力，為吾尋回散落于這方天地之七處‘星樞’碎片！此乃吾魂體存續(xù)、力量恢復(fù)之根本！吾可感應(yīng)其大致方位，然需汝之身引路、汝之手取回！尋得一枚，吾魂體便穩(wěn)固一分；七枚盡歸，方有吾重凝本源、穩(wěn)固形神之望！此乃汝贖罪之核心，不得有絲毫懈怠！”

找碎片！果然！林簡心里哀嚎。這茫茫大都市，找七個小碎片？這比大海撈針還難！而且，聽她的意思，找回碎片她就能恢復(fù)力量？那到時候…自己這個“罪人”還有活路嗎？一個能隨手點碎寶石的存在…他不敢想下去。

“其三：緘口之契！”貂蟬的目光驟然變得無比銳利，如同實質(zhì)的冰刃刺向林簡的雙眼。“吾之存在，乃天地異數(shù)，非凡俗所能知！今日之事，此地之景，吾之形貌言語，絕不可泄露于任何第三人！若有違背…”她纖纖玉指再次抬起，這一次，指向的是林簡放在工作臺邊緣的一個玻璃燒杯！

林簡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只見貂蟬指尖微不可查地一顫，一絲極其微弱、近乎透明的金色漣漪從她指尖蕩漾而出，無聲無息地拂過那個厚實的玻璃燒杯。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那玻璃燒杯的外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瞬間爬滿了密密麻麻、如同冰裂紋般的細密白痕！整個燒杯仿佛在剎那間經(jīng)歷了千萬年的風(fēng)化，變得脆弱不堪，只要輕輕一碰，就會徹底崩解成粉末！

林簡的呼吸徹底停滯了。這無聲的威脅，比點碎寶石更讓他毛骨悚然！這是徹底的、不留痕跡的抹殺！

“若有違背，凡知曉此事之人，猶如此杯！”貂蟬的聲音冰冷徹骨，帶著絕對的殺意，“神魂俱滅，不留痕跡！”

三條契約，如同三道沉重的枷鎖，狠狠套在了林簡的脖子上。包吃包住包WIFI當(dāng)跟班，滿世界找不知道在哪兒的要命碎片，還要把秘密爛在肚子里否則死全家…這哪里是契約？這是把他往死里逼的不平等條約！

“我…我…”林簡嘴唇哆嗦著，巨大的恐懼和委屈讓他幾乎要哭出來。他想拒絕，想反抗，想大喊這根本不公平！可看著那布滿裂紋的玻璃燒杯，感受著空氣中殘留的毀滅氣息，再看看貂蟬那雙冰冷無情的眼眸，所有的勇氣都化作了泡影。

拒絕，就是死路一條。現(xiàn)在死，或者…簽了這賣身契，也許還能茍延殘喘？

“如何？”貂蟬懸浮在半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如同神明俯視螻蟻，語氣帶著最后通牒的冰冷，“簽，或…即刻湮滅？”

“我…我簽！”巨大的絕望和求生欲交織下，林簡幾乎是嘶吼著喊出了這兩個字，聲音里帶著哭腔和徹底的崩潰。他認命了。在超自然的力量面前，他這點凡人的意志，脆弱得如同那布滿裂紋的玻璃。

“善！”貂蟬眼中寒光一閃，不見她有任何動作，懸浮在半空的那幾行由金光篆文構(gòu)成的契約條文，如同活物般猛地向下一沉！

林簡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力量攫住了他的右手，完全不受控制地抬了起來，僵硬地伸向那懸浮的金色文字。

當(dāng)他的指尖觸碰到第一行金光篆文的瞬間——

“嗡！”

一股難以形容的灼熱感和冰冷的刺痛感同時從指尖傳來，瞬間席卷全身！仿佛有滾燙的烙鐵在靈魂上打下印記，又仿佛有冰冷的鋼針扎進了骨髓！林簡慘叫一聲，想要縮手，身體卻像被無形的鎖鏈捆住，動彈不得。

那幾行金光篆文如同擁有生命，順著他的指尖瘋狂涌入！林簡感覺自己的大腦像被強行塞進了一團燃燒的荊棘，劇痛伴隨著龐大的信息流沖擊著他的意識。契約的每一個條款，每一個字眼，都帶著貂蟬冰冷的意志和不容違背的力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冰冷徹骨的枷鎖。

痛苦只持續(xù)了短短幾秒。

金光徹底消失。

林簡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雙腿一軟，“撲通”一聲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被冷汗浸透，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他抬起右手，指尖完好無損，沒有任何傷痕，但靈魂深處那道冰冷的契約烙印，卻無比清晰地提醒著他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無法掙脫的。

他簽了。把自己徹底賣給了一個從古董里蹦出來的、脾氣暴躁、武力值爆表的“文物精”。

“契成！”貂蟬懸浮在半空，看著癱軟如泥的林簡，臉上那冰冷的怒意似乎稍稍緩和了一絲，但更多的是一種掌控一切的漠然。她虛幻的身影似乎又透明了一點，剛才強行凝聚契約和展示力量顯然對她消耗巨大。

“記住汝之誓言，林簡。”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依舊清冷如冰，“自此刻起，汝之身、汝之力、汝之時，皆系于吾之存續(xù)。若敢懈怠…”她沒有說下去，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布滿裂紋的玻璃燒杯。

林簡癱在地上，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巨大的恐懼、屈辱、荒謬感和對未來的絕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看著冰冷光潔的地面瓷磚，上面模糊地映照出自己狼狽不堪的身影，以及頭頂上方那個懸浮的、美麗而恐怖的幽靈。

完了。學(xué)業(yè)完了。前途完了。平凡的生活完了。他的人生，從這一刻起，徹底拐進了一條布滿荊棘和未知恐怖的歧路。

內(nèi)心只剩下無盡的哀嚎在瘋狂回蕩：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