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的圍墻比陳默想象的更高，足有三丈多，由舊時代的厚鋼板拼接而成，表面布滿了交錯的彈孔和抓痕，像是無數鬼魅的爪印。墻頂每隔十米就有一個崗哨塔，上面的城衛端著加裝了刺刀的步槍，眼神警惕地掃視著下方，他們的制服比外城的城衛更整潔，腰間還掛著一枚黃銅徽章，上面刻著“寒城守護”四個字。

“站?。　?

陳默剛走到城門口，就被兩個城衛攔了下來。他們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他的帆布包和腰間的短刀，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

“通行證?！弊筮叺某切l冷冷地說，他的臉上有一道長疤，從額頭一直延伸到下巴，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格外兇狠。

陳默從懷里掏出那張硬紙板通行證，遞了過去。城衛接過通行證，對著陽光仔細看了看上面的鬼頭印章，又用手指摸了摸邊緣的紋路，似乎在確認真偽。

“黑爪幫的人在找你?！背切l突然開口，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就在你后面第三個街角，一共五個人，帶著砍刀和弩箭?！?

陳默的心臟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回頭望去。果然，在不遠處的街角，幾個穿著黑色勁裝的漢子正探頭探腦，為首的正是黑爪幫的二當家“虎哥”，他的臉上有一道被燙傷的疤痕，據說當年是被一只“火鬼”的唾沫濺到的。

“他們不敢靠近內城門口。”城衛把通行證還給陳默，語氣依舊冰冷，“但你最好快點進去，別給我們惹麻煩?！?

“謝謝?！标惸吐暤溃觳綇某情T下穿過。

剛進入內城，一股截然不同的氣息就撲面而來。這里的地面雖然也有灰塵，卻沒有窩棚區那種令人作嘔的惡臭；空氣里雖然依舊彌漫著淡淡的陰冷，但多了一絲煙火氣——那是食物和燃料燃燒的味道。

內城的布局很規整，一條主干道貫穿南北，兩旁是排列整齊的建筑，大多是用磚石和木材搭建的，比外城的窩棚堅固得多。街道上的行人也比外城的人看起來更體面，雖然衣服依舊有補丁，但至少干凈整潔，眼神里的麻木少了些，警惕多了些。

陳默注意到，內城的人似乎都在有意無意地避開街道東側的一片區域。那里的建筑風格與其他地方截然不同，全是用黑色的石頭砌成的，屋頂是尖尖的錐形，上面雕刻著扭曲的鬼紋，門口站著兩個穿著白色長袍的鬼徒，腰間的骷髏吊墜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幽光。

“那是‘鬼語者神廟’。”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陳默回頭，看到一個推著獨輪車的老人，車上裝著一些新鮮的蔬菜——這在永夜籠罩的寒城，絕對是奢侈品。

“老人家，您知道鬼師大人在哪嗎？”陳默想起了那個鬼語者長老的話。

老人的臉色瞬間變了，急忙推著車往前走，壓低聲音說：“別亂說！鬼師大人的名諱也是能隨便叫的？小心被神廟的人聽到，把你抓去當祭品！”

陳默碰了個釘子，卻并不意外。在寒城，鬼語者本就是神秘而危險的存在，而鬼師作為他們的首領，顯然更令人敬畏。

他沿著主干道繼續往前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內城雖然比外城安全，但空氣中那種無形的壓力卻更重。每個人似乎都戴著一副面具，笑容虛假，眼神警惕，仿佛隨時都在提防著什么。

在一個十字路口，陳默看到了一塊巨大的公告牌，上面用紅色的顏料寫著幾行字：

“本月拾荒配額：黑爪幫三百斤，刀盟兩百五十斤，鐵石幫兩百斤……”

“鬼市交易稅上調一成，即日起執行。”

“內城招募雜役十名，要求：男，十六至四十歲，身強力壯，能吃苦耐勞，待遇面議。”

最后一條信息引起了陳默的注意。他現在身無分文，雖然有了短刀和陰油，但想要在寸土寸金的內城生存下去，必須有穩定的收入來源。而且，能進入招募雜役的地方，說不定能接觸到更多關于內城的信息。

他記住了公告牌上寫的招募地點——城主府后門，然后繼續往前走。他想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再考慮去見那個神秘的鬼師。

在內城的邊緣地帶，陳默找到了一家簡陋的客棧。說是客棧，其實就是一個大院子，里面搭建了十幾個隔間，每個隔間里放著一張木板床和一個小桌子。

“住店？”一個胖胖的中年女人從柜臺后探出頭，她的臉上涂著厚厚的脂粉，卻掩蓋不住眼角的皺紋和精明，“一個晚上兩斤糙米，或者等值的物資。”

陳默從帆布包里拿出一小捧糙米，這是他離開窩棚時剩下的全部口糧了。“先住一晚?！?

胖女人接過糙米，掂量了一下，撇了撇嘴：“夠了。3號隔間，自己找去?！?

陳默提著包走進3號隔間，里面果然只有一張木板床和一個小桌子，墻角還有一堆蜘蛛網。他把帆布包放在桌子上，拿出短刀放在枕邊——在這種地方，警惕永遠沒錯。

他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腦海里不斷回響著那個鬼語者長老的話，還有父親臨終前的眼神。玉佩、鬼師、內城……這些線索像一團亂麻，讓他理不清頭緒。

他拿出那塊黑色玉佩，借著從窗戶透進來的微弱天光仔細打量。玉佩的質地很溫潤，表面的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又像是一張復雜的地圖。他用手指輕輕撫摸著那些紋路，突然感覺到玉佩上傳來一陣微弱的震動，像是在回應他的觸摸。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吵架。陳默皺了皺眉，走到窗邊，撩開窗簾的一角往外看。

只見客棧門口，幾個穿著黑色勁裝的漢子正圍著那個胖女人，為首的正是黑爪幫的虎哥。他們似乎在打聽什么，胖女人嚇得臉色慘白，連連擺手。

“媽的，肯定是那個小雜種！”虎哥罵了一句，眼神兇狠地掃視著客棧的院子，“給我搜！找到他，賞十斤糙米！”

陳默的心猛地一沉，沒想到黑爪幫的人竟然敢追到內城來。他知道不能坐以待斃，立刻轉身，從帆布包里拿出那半瓶陰油，打開蓋子，一股刺鼻的腥氣立刻彌漫開來。

他記得林伯說過，陰油不僅能屏蔽鬼魅的感知，對某些嗅覺靈敏的動物也有效果。雖然不知道對人有沒有用，但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陳默將陰油均勻地涂抹在自己的衣服和頭發上，然后吹滅了隔間里的油燈，躲在門后，握緊了短刀。

腳步聲越來越近，虎哥帶著人正在挨個兒搜查隔間。

“砰！”隔壁的門被一腳踹開，傳來一陣翻箱倒柜的聲音。

陳默的心跳得飛快，手心全是冷汗。他知道，一旦被發現，以黑爪幫的行事風格，絕對不會給他好下場。

“這邊沒有！”

“那邊也沒有！”

搜查的聲音越來越近，很快就到了陳默隔壁的隔間。

陳默屏住呼吸，緊緊盯著門把手。

“砰！”隔壁的門也被踹開了。

過了一會兒，傳來一個小弟的聲音：“虎哥，這邊也沒有?！?

虎哥的聲音帶著不耐煩：“不可能！那小子肯定躲在這家客棧里了！給我仔細搜！”

腳步聲停在了陳默的隔間門口。

陳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緊短刀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

“吱呀——”

門被推開了一條縫。

一只眼睛透過門縫往里看。

陳默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他死死地盯著那只眼睛，準備隨時撲上去。

就在這時，那只眼睛突然縮了回去。

“虎哥，這邊也沒人?！蹦莻€小弟的聲音響起。

“媽的！難道跑了？”虎哥的聲音帶著憤怒，“走！去其他地方找找！”

腳步聲漸漸遠去。

陳默直到確認他們已經離開客棧，才長長地松了口氣，后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他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剛才那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死定了。

他低頭看了看身上的陰油，沒想到這東西竟然真的有用?？磥砹植f的沒錯，陰油確實是個好東西。

但陳默也知道，這只是權宜之計。黑爪幫的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必須盡快想辦法擺脫他們。

去找鬼師？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了。鬼語者長老說，鬼師會告訴他想知道的一切?；蛟S，只有找到鬼師，才能徹底解決眼前的麻煩，也才能揭開玉佩和父親留下的秘密。

陳默站起身，擦掉臉上的冷汗，重新握緊了短刀。他決定不再等了，現在就去鬼語者神廟。

他整理了一下帆布包，把糙米和其他雜物都留下了——這些東西在接下來的行動中只會是累贅。他只帶上了短刀、剩下的半瓶陰油、通行證，以及那塊神秘的玉佩。

離開客棧時，胖女人正坐在柜臺后，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看到陳默出來，她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然的神色，但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看著他離開。

夜色漸深，內城的街道上行人越來越少，只有偶爾巡邏的城衛和神廟的鬼徒。陳默盡量避開他們，沿著陰影快速前進。

鬼語者神廟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陰森，黑色的石頭墻壁反射著冰冷的光芒，門口的鬼徒像兩尊雕像，一動不動。

陳默躲在街角的陰影里，觀察著神廟的情況。神廟的大門緊閉，周圍沒有其他入口，想要進去，似乎只能從正門走。

但他知道，貿然上前肯定會被當成奸細抓起來。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神廟的大門突然打開了。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的鬼語者走了出來，他的臉上戴著銀色面具，手里提著一盞幽綠色的燈籠，正是昨晚陳默在窩棚區外看到的那個鬼語者。

陳默的心跳突然加速，他想起了那個鬼語者長老的話。也許，這個鬼語者能幫他見到鬼師。

他深吸一口氣，從陰影里走了出來，朝著那個鬼語者走去。

“站??！”門口的鬼徒立刻察覺到了他，厲聲喝道，同時舉起了手中的長矛。

陳默沒有停下，繼續往前走，同時從懷里掏出那塊黑色玉佩，高高舉起：“我要見鬼師大人，我有重要的東西要給他?！?

那個戴著銀色面具的鬼語者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幽綠色的燈籠照在陳默的臉上。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陳默能感覺到，自己正被一雙冰冷的眼睛注視著。

過了一會兒，那個鬼語者才開口，聲音和面具一樣冰冷：“跟我來。”

陳默松了口氣，跟著他走進了神廟。

神廟內部比外面看起來更大，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祭壇，上面擺放著各種詭異的祭品——動物的頭骨、風干的心臟、還有一些閃爍著幽光的晶體。祭壇周圍燃燒著十幾根黑色的蠟燭，火焰是詭異的綠色，將整個神廟映照得如同地獄。

神廟的墻壁上畫滿了壁畫，描繪著各種鬼魅和人類的場景，有些是鬼魅吞噬人類，有些是人類跪拜鬼魅，還有一些是穿著白色長袍的人在和鬼魅進行某種儀式。

陳默看得心驚膽戰，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短刀。

那個戴著銀色面具的鬼語者帶著他穿過祭壇，來到神廟最深處的一扇門前。這扇門是用黑色的金屬打造的，上面雕刻著一個巨大的鬼頭，雙眼鑲嵌著紅色的寶石，在燭光下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進去吧，鬼師大人在里面等你。”那個鬼語者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陳默站在門前，猶豫了一下。他不知道門后等待他的是什么，是真相，還是更深的危險。

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深吸一口氣，伸出手，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門。

門后是一個不大的房間，里面沒有蠟燭，只有墻壁上鑲嵌著的幾顆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房間的正中央放著一張石桌和幾把石椅，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人正背對著他，坐在石椅上，望著窗外的血月。

這個人就是鬼師嗎？

陳默的心跳得飛快，他握緊了手中的玉佩，輕聲說：“鬼師大人？”

那個穿著黑色長袍的人緩緩轉過身來。

當看到他的臉時，陳默的瞳孔瞬間收縮，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個人……他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