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信件的秘密
- 錯寄的時光信箋
- 葉也了
- 2501字
- 2025-08-18 21:15:04
語天葉第一次察覺到不對勁,是在讀到向東陽寫下“時間不多”這幾個字之時。
那天的信里,他照舊寫了許多輕松的趣事:說新護士新?lián)Q的口音讓他笑到打噴嚏;說病房里的小電視壞了,他只能靠“想象力”播放自己喜歡的綜藝;還說昨晚夢見自己能跑馬拉松,結(jié)果醒來發(fā)現(xiàn)點滴瓶差點掉地上。
可就在信的最后,他潦草寫下一句:
【反正我也沒多少時間了,所以才要把每天都過得有趣一點。】
他的信,從一開始就告訴她“自己得了可能得了絕癥”,可惜除了最初那一筆帶過以外,他再也沒有詳述過病情。
他會寫“我今天和護士斗嘴”;
會寫“我學(xué)著在窗邊吹口哨,結(jié)果被病友投訴了”;
甚至?xí)J(rèn)真描述“早餐的稀粥有多寡淡”;
可他從不提治療、檢查,甚至連藥物的名字都沒有提過。
她才忽然意識到,這種刻意的“空白”,才是最讓人心慌的。
那幾天,她拿著速寫本坐在窗邊,怎么也畫不出一筆。
姥姥看她心事重重,問:“丫頭,怎么啦?”
語天葉搖搖頭,把速寫本合上,輕聲說:“沒什么。”
可她心里卻一次次浮現(xiàn)那個念頭:
他到底病得多嚴(yán)重?
終于,在下一封信里,她鼓起勇氣,寫下試探性的幾句話:
【東陽:
你總是寫些有趣的事情,我看了很高興。
但是……你說過你在生病,我有時候會擔(dān)心。
能不能告訴我,你現(xiàn)在的情況怎么樣?
我不是想打聽隱私,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還好。】
寫到最后,她猶豫了很久,又加上一句:
【如果你覺得不想說,也沒關(guān)系。】
她把信封好時,手指捏得很緊,像是攥著一份不安。
幾天后,回信到了。
信紙依舊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開頭就一本正經(jīng)地抱怨:
【葉葉,我鄭重宣布:醫(yī)院的稀粥,昨天終于有了“第二種味道”——除了清水味,還多了點焦糊味!真是獨具一格。】
接著,他又寫了病友偷藏零食被護士抓個正著的趣事,還配了一張歪歪扭扭的小漫畫,畫里護士叉著腰,病友手里還攥著薯片,表情堪比動畫片。
語天葉看著這些,不由自主笑出聲。可她的心思卻被最后一段文字牢牢牽住:
【你問我的病情?其實沒什么好說的。醫(yī)生說我很有‘潛力’,因為怎么折騰我都還能笑出來。至于到底怎樣嘛……就當(dāng)我在打一場很長的“持久戰(zhàn)”吧。】
紙張的角落,他畫了一個戴著頭盔的小人,舉著一面寫著“永不投降”的旗子。
【所以啊,你不用擔(dān)心我。你只要繼續(xù)畫畫,繼續(xù)寫信,我就有理由再撐一天。】
語天葉盯著這幾句話,眼睛漸漸酸澀。
他依舊在用幽默掩飾,用輕松推開她的疑問。
可那句“再撐一天”,卻像細(xì)針一樣扎在心底,那天夜里,她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
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開始害怕,害怕某一天信箱再也不會有他的回信了。
可她同樣明白,如果直接追問下去,他大概只會繼續(xù)裝作輕描淡寫。
于是她暗暗下定決心:
既然他不愿意說,那就換一種方式,至少要陪著他。
她翻開信紙,寫下下一封信。字跡比往常更用心:
【向東陽:
好吧,既然你說自己是“持久戰(zhàn)”,那我就是你的“后勤補給隊”。
我不能替你打仗,但我可以畫畫寄給你,可以和你聊天,可以讓你的每一天都不孤單。】
寫到最后,她的筆尖停頓了一下。
她想說“請你一定要堅持”,卻覺得太沉重。
于是她輕輕寫下:
【那就約定好——我會一直寫信,你要一直收信。】
封好信封的那一刻,她忽然覺得心情輕了些。
因為至少,在未知的陰影里,她找到了陪伴他的方式。
那之后的日子,語天葉開始每天放學(xué),她幾乎是一路小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翻看門口的信箱。
有信的時候,她心里會一下子輕快起來,連步子都輕快;
沒有信的時候,她就會盯著空蕩蕩的鐵盒子,愣愣發(fā)呆,直到姥姥在屋里喊她吃飯,才慢吞吞地回去。
這種情緒讓她自己都覺得奇怪。
她從前的生活一向單調(diào),日子像在一條直線軌道上緩慢滑行,可如今,那條軌道被一封封信打斷,忽上忽下
她忽然明白,自己已經(jīng)習(xí)慣了向東陽的存在。
某天傍晚,語天葉終于等到了回信。
信封依舊是普通的白紙,但她一眼就認(rèn)出那熟悉的筆跡。
拆開后,映入眼簾的開頭依舊是輕松的調(diào)侃:
【葉葉,我最近發(fā)現(xiàn)一個真理——醫(yī)院的拖鞋一定是全國統(tǒng)一款,顏色丑到可以用來防盜。要是有人穿著這種拖鞋走進小區(qū),肯定一眼就能看出‘這人剛從病房里逃出來’。】
她看著忍不住笑出了聲。
可繼續(xù)往下讀時,笑意卻漸漸收了回去。
【不過呢,這兩天我有點像沒充滿電的手機,明明還能用,但電量顯示總是紅色。
護士說我該休息,可我覺得寫信更重要。】
字跡到這一段時,明顯比開頭潦草,仿佛寫的時候手有些顫抖。
【你說要做我的后勤補給隊,那我就必須保證信件不斷。
因為只要一想到你還在等我的回信,我就會覺得這場“戰(zhàn)爭”還沒結(jié)束。】
最后,他畫了一個笑瞇瞇的小人,旁邊寫著:
【別擔(dān)心,我只是有點“省電模式”。】
語天葉盯著那行字,心口涌上一陣說不出的酸澀。
“省電模式”——他總是這樣,把最沉重的東西包裹成輕巧的玩笑。
可越是這樣,她越能感受到那背后的虛弱。
那一夜,她翻來覆去睡不著。
窗外的風(fēng)聲呼呼作響,像是在追問: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沒力氣再寫了呢?
她猛地翻身坐起,心跳亂得厲害。
過了很久,她才慢慢拿起筆,在信紙上寫下幾個字:
【東陽,你一定要答應(yīng)我,不管怎樣,都不要停下寫信。
就算只有一句話,也好。】
寫完后,她盯著紙張良久,終于在末尾加了一行小小的字:
【因為我在等你。】
幾天后的午后,她又收到了回信。
信里,他畫了一個大大的對號,寫著:
【放心,保證完成任務(wù)!】
然后是一段似乎是故意寫得夸張的抱怨:
【你以為寫信很輕松嗎?我要先想笑話,再想畫,最后還要小心不被護士發(fā)現(xiàn)我熬夜。簡直比寫高考作文還費腦!】
可字里行間,那份隱約的疲憊依舊透了出來。
【不過呢,我倒是覺得挺值得。
因為我的觀眾只有你一個人。】
讀到這里,她怔住了。
心底忽然像被什么輕輕擊中了一樣
自那以后,語天葉對信件的期待更深了。
她每天都在想象:此刻的他是在窗邊畫小人?還是躺在病床上偷偷寫信?
她開始主動記錄身邊的點滴,寫在信里:
校園里新開的紫丁香、同桌偷偷帶的零食、操場上落日的影子……
她把生活的細(xì)枝末節(jié)一點點裝進信封,寄往那遙遠(yuǎn)的病房。
她不知道這些瑣碎是否真的重要,
她只知道——這是她能給他的全部。
可是,心底的不安卻從未消散。
每當(dāng)信件間隔得久一些,她就會忍不住揣測:是不是他病情加重了?是不是他沒力氣寫信了?
每一次這種念頭冒出來,她都會慌得不行。
可下一刻,她又會緊緊抓住信中那句“保證完成任務(wù)”,努力讓自己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