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里,總是充斥著喧鬧與嘈雜聲。
清晨的走廊上,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交換練習冊,討論昨晚的作業,或者干脆拿著零食在吃或打趣對方。
語天葉就在其中,無人在意她卻像空氣一樣,背著深藍色的書包,腳步很輕,目光低垂,生怕不小心撞上誰的視線。
教室門開后,同學們紛紛進入教室里,同桌正跟前排的人笑鬧著,她默默坐下,從書包里掏出課本,
沒人和她打招呼,也沒期待過。
老師進班時,總有人大聲喊“起立”;
下課鈴響起,總有人沖去買奶茶、聊天、追逐打鬧,而她只是默默抄下板書,或把筆轉來轉去,仿佛這樣就能抵消內心的空白,她知道,自己在班上是“邊緣人”。
成績不算拔尖,無法引起老師的特別關注;也不算太差,不至于成為別人笑談的對象。她就像一道不顯眼的影子,穩穩地掛在角落。
偶爾,有同學會借她的筆或課本,她總是迅速遞過去,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給你。”
然后,那些聲音很快就被更大的笑聲覆蓋。
她習慣了。
午休時,教室里依舊吵鬧。
有人趴在桌子上打牌,有人圍著手機看視頻,還有幾個女生擠在一起討論綜藝。
語天葉把飯盒里剩下的青菜挑出來,慢慢咀嚼。
飯菜是姥姥早上做好的,到了中午依然還有點溫度,可她吃得很慢,似乎這樣能讓午休的時光顯得不那么孤單。
耳邊傳來“哈哈哈哈”的笑聲,她抬頭望了一眼,眼神很快又落回本子上。筆尖在紙上劃過,寫下一道道習題。
她不是不想參與,只是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樣,因為性格比較內向,從小學到初中開始都是一個人。時間久了,她也不再嘗試。
于是,周圍的喧囂和自己之間,像隔著一堵透明的墻。
放學的路上,天色漸暗。城市的晚風吹拂過街道,混雜著小攤的香味和車流的喧囂。
語天葉拎著書包,穿過一條條熟悉的小巷。
家里只有姥姥在等她。
“葉葉,回來了呀?”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
姥姥已經年邁,白發稀疏,腰有些佝僂,卻依舊堅持每天為她做飯。
小小的兩室一廳,擺著些許舊家具,卻被收拾得整整齊齊,飯桌上總會有一碗熱湯,哪怕只是最普通的番茄蛋湯。
“嗯,姥姥。”語天葉把書包放下,幫她端碗筷。
她們的對話很簡單,大多是“今天學校怎么樣”“飯菜夠不夠”。姥姥聽力不好,總要她重復一兩遍。
可就是這些瑣碎的細節,撐起了她一天最溫柔的時刻。
吃過飯,姥姥去陽臺上澆花,她則在書桌前寫作業。窗外的夜色一層層沉下來,房間靜得能聽見筆尖在紙上摩擦的聲音。
有時,她會停下筆,走到門口,探身看一眼信箱。
大多數時候,里面空空如也。
但偶爾,那個印著“向東陽”名字的信封,就安靜地躺在格子里,那一瞬間,她總會心跳加快。
把信拿回房間,她會先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洗好手,再坐下拆開。每一頁紙,每一行字,她都要反復讀幾遍,仿佛生怕漏掉什么。
信里的向東陽,總是帶著幾分調侃和輕松。
他也會寫今天聽的歌、看到的云、病房里的趣事。字里行間,即使提到病痛,也仿佛只是某個小插曲。
讀著這些,她心底會涌起一種微妙的感覺——好像自己的孤獨,不再只是她一個人的秘密。
漸漸地,她開始期待。
早晨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想:今天會不會有一封信?
放學回家,走到小區門口時,她的腳步總會下意識快一點。
即使信箱里空空如也,她也不覺得失望。因為她知道,總有一天,會再收到那一封帶著溫度的紙。
在那些原本灰色的日子里,她仿佛被悄悄放進了一道光的照射里。
某個傍晚,天邊的云層被夕陽染成了絢爛的橘紅色。
語天葉停下腳步,抬頭望了很久。
“向東陽他現在,會不會也在看呢?”
她忽然想起信里的話,唇角輕輕上揚。
這一刻,她第一次覺得,天空那么遼闊,卻好像并不遙遠。
周三的自習課,窗外下起了小雨。
玻璃上掛著一層霧氣,教室里卻依舊熱鬧。幾個男生把籃球帶進教室,互相推搡著打鬧,笑聲直沖天花板。老師不在,沒人管。
語天葉低著頭,默默在練習冊上寫題。可每當笑聲突然炸響,她的筆尖總會忍不住抖一下,字跡被劃得歪歪扭扭。
“哎,你橡皮能借我一下嗎?”同桌突然轉過頭。
她怔了怔,下意識點點頭,把橡皮遞過去。
“謝啦。”對方隨手接過,很快又把注意力轉回前排,繼續和人講笑話。橡皮到最后也沒再還回來。
語天葉看著空空的桌角,輕輕嘆了口氣,卻什么也沒說。
她很清楚,就算提醒,可能也會被敷衍一句“哦,我忘了”,然后被當成小題大做。久而久之,她干脆學會了沉默。
黑板上粉筆劃出的字一點點模糊,她的注意力早已飄散。
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換成向東陽,他會怎么回呢?也許他會裝模作樣寫一封信,抱怨“橡皮失蹤案”,然后在末尾畫個小怪獸,調侃說“嫌疑人鎖定”。
想象著那樣的畫面,她的唇角輕輕翹起,心里的郁氣也散了些。
周末的晚上,雨終于停了。
姥姥坐在客廳里織毛衣,燈光暖黃,映照著她皺紋深刻的臉。
“天葉,別老學習,眼睛要壞掉的。”她笑著說,手里還不停。
“沒事,我寫一會兒就休息。”語天葉抬頭,沖她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桌上攤開的是作業本,可她的心思早已飄向門口的信箱。
她努力忍著沒有立刻下樓去看的沖動,直到姥姥睡下,她才輕輕披上外套,悄悄下樓。
夜風帶著涼意,空氣里還有雨后泥土的味道。小區的燈昏昏沉沉,她彎腰打開信箱。
心口忽然一跳。
那封熟悉的信,就靜靜躺在里面。
信封有些微微潮濕,但字跡依舊清晰:“語天葉收”。
她幾乎是小跑著回到房間,關上門,把臺燈調亮,迫不及待地拆開。
【親愛的天葉:
收到你的回信,我差點沒笑出聲。你說自己很沉悶?我完全不信。一個會在信里寫“夕陽是什么顏色”的人,怎么可能沉悶?你一定只是沒遇到能說這些話的人吧。】
語天葉讀到這里,心里一顫。紙張上的字仿佛帶著溫度,隔著漫長的距離觸到她的心尖。
【至于我的夕陽,昨天的顏色很奇怪。天邊像被人打翻了橘子汽水,紅得發亮,還夾雜一點點紫。護士小姐姐路過時問我在看什么,我說:‘在看一杯被打翻的飲料。’她白了我一眼。】
字跡龍飛鳳舞,帶著幾分不羈的調笑。
語天葉忍不住笑出聲來,眼角卻有點酸。
【你說你喜歡畫畫?那太棒了。以后你就替我畫下這些夕陽吧,算是幫我留住它們。等哪天有機會見面,你要一股腦兒全給我看。】
她的呼吸停滯了一下。見面?這個詞忽然讓她心口發熱,卻又有點不安。她搖搖頭,把情緒壓下,繼續往下讀。
【別再說自己普通。你寫下這些話的時候,你已經比大多數人都勇敢了。】
信的最后,向東陽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小太陽,還寫著:
——“送你一縷專屬陽光。”
語天葉把信放在桌上,手指在那句“勇敢”上停了很久。
從小到大,沒有人這么認真肯定過她。
夜色漸深,窗外的風吹動窗簾。她忽然發現,自己的心,正一點點變得明亮。
孤獨依舊存在,學校的冷清、生活的空洞并沒有消失。
可在這單調的世界里,有一封信,讓她覺得自己不再只是一個透明人。
第二天清晨,她坐在書桌前,翻開新的信紙。
心里有個聲音輕輕地說:
我要繼續寫下去。”
哪怕只是簡簡單單地分享今天發生的瑣事,哪怕只是告訴他:C市的天空今天是淺藍色的,風很輕。
因為在某個看不見的地方,有一個人正在等她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