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東陽半靠在床上，手里還拿著一本厚厚的文學作品詩集。窗外的陽光透過紗簾，投下斑駁的影子。雖然才上午十點，他已經覺得有點疲倦。

退學在家的日子，總是這么空曠。偶爾去醫院復查，有時候也會住在醫院！更多時候他就待在自己的房間里——讀書、聽歌、畫點亂七八糟的東西。朋友們一個個忙著高中的的沖刺學習，他卻提前進入了“休學”狀態。

他早就習慣了那種落差。

“叮咚——”

門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母親在客廳收了郵件，把一封淺藍色信封放在他的書桌上：“東陽，又有人給你寄信了？”

他愣了下，抬起頭，目光落在那個陌生的信封上。上面寫著自己的名字，字跡娟秀而生疏。

“咦？”他挑了挑眉，立刻來了精神，像抓住什么東西一樣把信拆開。

【你好，向東陽同學：

我想先告訴你一件事。你的信……可能是寄錯了。信封上寫的收件人是‘林子軒’，但我不是。……】

讀到開頭，他一怔，隨即笑出了聲。

“原來真的寄錯了啊？哈哈……”

他忍不住搖頭，嘴角勾起。沒想到那封原本寫給網友的信，居然陰差陽錯落在一個陌生人的手里。更沒想到的是，這個人居然還認真回了信。

他繼續往下看。

【……不過，我看完了你的信。很抱歉，可能也算是偷看吧。但讀著讀著，我忍不住笑了幾次。你說醫生懷疑你藥吃多了那句，真的挺好笑的。】

字里行間透著一些微妙的羞澀，他能想象出寫信人拿著筆猶猶豫豫、又忍不住在紙上留下回應的模樣。

看到這里，他的心微微一震。

【你說你快要和月亮一樣暗淡了。可我覺得，既然你還在寫信，還在笑，說明你心里還是亮的。至少……比我還亮。不會像月亮一樣暗淡！】

這句話讓他愣住了。

他的眼眶不知為何有點發酸。明明對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卻在不經意間，把最溫暖的認同送到了他心里。

“比你還亮嗎……”他喃喃自語，他反復把信讀了兩遍，才戀戀不舍地收好。

午后，陽光正好，他撐著身體坐到書桌前，拿出紙筆。

【你好，陌生的讀信人：

首先，我得鄭重地說一句：謝謝你。真的。你不知道我拆開信時有多震驚，以為會是熟人的回信或者快遞廣告，結果居然是陌生人的回信。

我本來以為那封信會沒有回信。沒想到它真的被一個人看見，還被好好讀完了。】

寫到這里，他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你說我藥吃多了那段好笑？哈哈，那可是真的。那天醫生盯著我看了半天，問我要不要去精神科報到。我差點就答應了，畢竟那里也許更熱鬧。

不過說真的，藥丸確實難吃。醫院食堂的阿姨看我皺眉，還偷偷給我塞了一根小布丁，彌補我受傷的味蕾。】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在紙上加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笑臉。

【你提到和姥姥一起看夕陽的事，我很羨慕。那畫面聽起來很溫暖。要知道，我現在都是一個人看夕陽。雖然也挺美的，但偶爾會覺得空蕩。你的話讓我有點小小的羨慕。】

他停筆想了想，又補充道：

【既然你覺得我比你亮，那我就要繼續努力，不然多丟人啊。我希望哪怕最后只剩一個人，也能像你說的那樣，保持一點點光。】

最后，他輕輕落款：

——向東陽

寫完，他滿足地呼出一口氣，把信封封好。

他沒想到，一封寄錯的信，竟讓自己心里重新生出一種微妙的期待。

——

幾天后，語天葉放學回家，再次打開信箱。

當那只寫著“向東陽”的信封靜靜躺在格子里時，她的心驟然一跳。

她把信拿了出來，手指竟有些微微發顫。

“他……真的回了？”

她快步跑上樓，把門關上，迫不及待地拆開信。

字跡依舊清雋，語氣依舊帶著點調侃和幽默。她讀著讀著，忍不住輕笑。尤其是“精神科更熱鬧”那句，讓她差點笑出聲。

可越是笑，她心里越是酸澀。

這個叫向東陽的男孩，明明寫著病痛，卻像在寫一場奇怪的冒險。

她忽然覺得，自己灰色的日子，好像被一點點染上了顏色。

語天葉把信讀完后，手心已經被捏得微微出汗。

那種感覺很奇怪——明明只是一封信，短短幾頁紙，他沒有假裝堅強，也沒有矯情悲傷，而是用一種近乎頑皮的口吻，講述著醫院里的布丁、孤單的夕陽。

甚至連“藥吃多了”的笑話，他也能寫得一本正經又荒誕。

她忍不住又讀了一遍。紙張上那一行“至少，我要繼續努力活著，不然多丟人啊”，讓她的眼睛酸澀起來。

桌上臺燈的光靜靜灑下，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竟在期待下一封信。

猶豫了一整晚，她還是翻出那疊星星花邊的信紙。

“再回一封就好。”她小聲對自己說，仿佛這樣就能壓下心底莫名的悸動。

筆尖落下，她寫道：

【你好，向東陽：

謝謝你回信。說實話，我本來沒想到會收到回復。拿到信的時候，我在樓道里愣了好久。】

寫到這里，她忍不住輕笑一聲，想起自己捧著信封在門口怔怔出神的傻樣子。

【你寫的事情……真的很有趣。尤其是醫院阿姨給你布丁那段，我邊看邊笑。其實我平時很少笑，可能別人都覺得我挺沉悶的。】

筆尖停頓了幾秒，她心里微微發緊。她從來沒有向別人說過這種話，連所有人包括姥姥，都不知道她心底的孤僻與自卑。可不知為什么，對著這個素未謀面的名字，她反而能寫下這些。

【你問我平時在干什么？我的生活很普通。上課、放學、回家，基本就是這樣。爸媽很少在家，他們常年在外地出差，我和姥姥一起住。她很溫柔，但年紀大了，照顧我已經很不容易。】

寫到這里，她想起姥姥在廚房里忙碌的身影，心口一軟。

【學校里，我算不上特別出色的學生，也不是特別差的那種。只是……好像不太有人注意到我。大多數時候，我一個人吃飯、寫作業，也習慣了。】

這句話寫下，她忍不住攥緊了筆桿，手心有些濕。

但很快，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繼續。

【不過，我有個小小的愛好，就是畫畫。雖然畫得不怎么樣，但每次拿起筆，心情都會平靜一點。以前我很少告訴別人，因為總覺得會被笑話。可是現在寫給你，好像也沒什么關系。】

她停了停，輕輕勾起嘴角。

【你說你一個人看夕陽很空蕩。那以后要不……你可以寫下來告訴我，你看到的夕陽是什么顏色？我雖然不在你身邊，但至少能在腦子里想象。】

字跡在紙上停留的瞬間，她心里忽然一緊，像是說出口了什么太冒失的話。可又覺得——也許，這樣也挺好的。

【最后，我想說：雖然我們完全不認識，但希望你每天都能笑一笑。哪怕只是因為一根布丁。】

落款時，她猶豫了很久。第一次，她沒有再寫“陌生的讀信人”，而是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語天葉。

寫完，她盯著自己的字跡看了很久。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存在好像第一次被放進了某個故事里。

——

第二天清晨，她再次走到小區門口的郵筒。

這一次，她沒有像第一次那樣踟躕，而是輕輕把信塞了進去，聽見“咔噠”的輕響。

她的心里，竟隱隱生出一種奇怪的期待。

也許幾天后，她又會在信箱里，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

而那一天的生活，也許會因此變得有點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