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剛過，太和殿內已經議論紛紛。蘇日娜站在女官隊列中，遠遠望見皇阿瑪手中拿著兩份截然不同的奏折，眉頭緊鎖。

“諸位愛卿。“康熙的聲音在金鑾殿上回蕩，“湖廣巡按御史有本奏，廣東羅城知縣于成龍，勤政愛民，修橋鋪路，縣庫充盈，百姓稱之為'于青天'。“他頓了頓，又舉起另一份奏折，“可廣東布政使卻參他獨斷專行，藐視上官，不諳官場規矩。你們說說，朕該如何處置？“

殿中頓時一片嘩然。索額圖余黨、刑部侍郎郭琇搶先出列：“陛下，臣以為官場自有體統。于成龍如此桀驁，若不懲治，恐效尤者眾！“

“荒謬！“都察院左都御史魏象樞厲聲反駁，“若清官都要被'體統'所困，那貪官豈不更加肆無忌憚？“

兩派官員吵作一團。蘇日娜注意到納蘭容若一直沉默不語，便悄悄挪步過去：“你怎么看？“

納蘭容若低聲道：“此事蹊蹺。一個七品知縣，怎會勞動布政使親自參奏？除非...“

“除非他擋了別人的財路。“蘇日娜接過話頭。

康熙似乎也想到這點，突然點名：“柔嘉，你來說說。“

滿朝文武齊刷刷看向她。蘇日娜深吸一口氣，出列行禮：“兒臣以為，當派欽差實地查訪。若于成龍真如御史所言清廉能干，則破格提拔；若確實狂悖無禮，再訓誡不遲。“

“哦？“康熙似笑非笑，“那派誰去合適？“

蘇日娜福至心靈：“兒臣愿往。“

朝堂再次嘩然。公主出任欽差，這簡直聞所未聞！

郭琇急忙反對：“陛下！公主金枝玉葉，豈能...“

“朕覺得甚好。“康熙打斷他，“柔嘉聰慧機敏，又無官場瓜葛，最是公允。容若，你陪公主走一趟。“

......

一個月后，羅城縣衙。蘇日娜望著面前這個瘦削的中年男子——官袍打滿補丁，靴底磨得發白，唯有那雙眼睛炯炯有神，像兩團燃燒的火。

“于大人不必多禮。“她虛扶一下，“本宮此行只為印證一些傳聞。“

于成龍不卑不亢：“公主但問無妨。“

“聽聞你到任三年，未宴請過一次上官？“

“微臣俸祿有限，宴請上官的錢，不如拿來修葺學堂。“

“又說你斷案不循律例，全憑己意？“

于成龍正色道：“律法是死的，人心是活的。若死摳律條而失公道，要這官何用？“

蘇日娜暗自點頭，話鋒一轉：“那布政使大人的表侄強占民田一案...“

“已按《大清律》處置。“于成龍斬釘截鐵，“退田賠銀，杖八十。“

納蘭容若突然插話：“你可知為此得罪了上官？“

“知道。“于成龍笑了，“但下官更知道，若對此事裝聾作啞，明日就會有更多百姓失去田地！“

離開縣衙時，蘇日娜看到衙門口擠滿了百姓。有提著雞蛋的老嫗，有捧著萬民傘的鄉紳，甚至還有幾個孩童舉著“于青天“的紙牌。

“公主明鑒啊！“一個白發老丈突然跪地哭喊，“于大人是好官啊！“

一時間，跪倒一片。蘇日娜眼眶發熱，連忙扶起老人：“老人家放心，本宮心中有數。“

......

當晚驛站內，蘇日娜正在寫奏折，納蘭容若匆匆進來：“查到了。廣東布政使李士楨與鹽商勾結，私販官鹽。于成龍嚴查私鹽，斷了他財路，故有此誣告。“

“果然如此！“蘇日娜憤然擱筆，“我這就上奏皇阿瑪...“

“不急。“納蘭容若按住她的手，“李士楨是索額圖舊部，樹大根深。要動他，需鐵證如山。“

正說著，窗外突然傳來異響。納蘭容若閃電般吹滅蠟燭，一支弩箭“嗖“地釘在案幾上！

“有刺客！“

侍衛們破門而入，護住二人。院中打斗聲漸遠，一個黑衣人被押了進來——竟是布政使府的親兵！

納蘭容若從他懷中搜出一封信，是李士楨親筆：“...務必取回賬冊...“

“賬冊？“蘇日娜靈光一閃，“于成龍手里有李士楨貪腐的證據！“

......

三日后，廣州布政使司衙門。李士楨看著突然駕到的公主儀仗，強作鎮定：“不知公主駕到，有失遠迎...“

“李大人。“蘇日娜冷著臉打斷他，“認識這個人嗎？“她一揮手，侍衛押上那個刺客。

李士楨面如死灰，仍強撐道：“此乃府中逃奴，下官正要...“

“正要殺他滅口？“納蘭容若亮出一本賬冊，“那這個呢？“

賬冊上清清楚楚記錄著李士楨受賄貪墨的數目，甚至還有給索額圖的分成！鐵證如山，李士楨癱軟在地。

“摘去頂戴花翎！“蘇日娜厲喝，“押解進京！“

......

金鑾殿上，康熙看完奏報，拍案而起：“好個李士楨！傳旨：革職查抄，秋后問斬！“說著看向于成龍，“于愛卿。“

“微臣在。“

“朕擢升你為廣州知府，兼領巡鹽御史。望你秉持初心，為朕牧守一方。“

于成龍重重叩首：“臣定當肝腦涂地！“

退朝后，康熙留下蘇日娜和納蘭容若：“此事你們辦得漂亮。不過...“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女兒，“可知朕為何特意讓你去？“

蘇日娜思索片刻：“因為兒臣沒有官場牽扯，能看得更清？“

“不止。“康熙搖頭，“朕要你記住——為君者，當明辨清濁。清官或許不討喜，但才是江山柱石。“

夕陽透過窗欞，在殿內灑下金色光斑。蘇日娜望著皇阿瑪鬢邊的白發，突然明白：他是在手把手教她，如何做一個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