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會議室里。
壁爐的余燼散發著微弱暖意,清冽的空氣裹挾著松針氣息,從半開的窗縫滲入。晨光斜斜地淌過厚重的橡木長桌,給攤開的羊皮紙鍍上一層柔和的米白色澤。
莉瑟端坐于主位,指尖帶著初春的微涼,穩穩握著那支父親遺留的狼毫羽筆。筆尖飽蘸濃墨,懸在紙面上方片刻,終于落下。
“艾琳親啟,”她的字跡清秀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度,每一筆都透著深思熟慮的堅定。墨痕在粗糙的羊皮纖維上悄然洇開,暈出細微的毛邊,仿佛承載著鐵脊領的意志。
“回復萊昂納多?范?利奧波德公爵:鐵脊領愿以市價供應龍炎巖,無需溢價。”筆鋒一頓,她抬眼望向窗外,鐵脊雪山巍峨的輪廓在薄霧中若隱若現。窗外掠過的晨霧,如同領地前路未明的迷霧。
片刻后,她收回目光,重新凝聚心神,低頭續寫,字跡更加清晰有力:“唯運輸一事,需由公爵府安排。我方可負責將貨物安全運抵黑木港碼頭,后續至雄獅堡的陸路轉運,路途艱險,需公爵自行解決車隊護衛與通行事宜。”每一個字都像是精心擺放的棋子。
寫完最后一個字,她將筆輕輕擱回墨水瓶旁,指尖在尚帶濕氣的紙面上輕輕叩了叩,仿佛在確認這封回信的分量。
瓦爾德如同沉默的磐石,一直侍立在桌側,此刻才無聲地趨前一步。他布滿歲月痕跡的手接過信紙,動作帶著老管家的恭謹與利落,將其仔細卷起、撫平。
“小姐這回復,”他低沉的聲音里帶著贊許,“既接下了雄獅堡遞來的橄欖枝,全了體面,又沒露半分對溢價的貪婪急切,更關鍵的是,劃清了責任界限。這分寸,拿捏得極好。”
莉瑟的目光追隨著那卷被妥善收起的羊皮紙,晨光勾勒著她年輕卻輪廓分明的側臉,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淺淡的扇形陰影。
“瓦爾德,你看得明白。”她聲音平靜,卻蘊含著領主的洞見,“雄獅堡那位權勢滔天的公爵,遞來的從來就不只是一樁簡單的礦石生意,那是他試探著拋下的一道臺階。”她微微抬起下頜,目光似乎穿透了石墻,望向更遼闊的領地未來,“咱們踩著這臺階上去,站穩腳跟,不必貪圖那點額外的銀錢,但站穩之后,腳下的路,必須由咱們自己來定。”
信箋被滾燙的火漆牢牢封印時,塔樓天臺的凜風正裹挾著細碎的雪沫,呼嘯著掠過冰冷粗糲的石欄桿。
莉瑟下意識地將厚重的斗篷裹得更緊了些,抵御著刺骨的寒意。她攤開手掌,全神貫注,金紅色的火球再次于掌心躍動成形——這已是今日的第十八次嘗試。
與最初的搖曳不定相比,此刻的火球穩定了許多,熾熱的焰心深處,甚至透出一抹令人心悸的深邃幽藍。它在狂亂的風中頑強地燃燒著,堅持了足足六息的時間,才不甘地緩緩消散。
與此同時,腕間那枚書籍狀的印記傳來熟悉的暖流,瞬間充盈了她腹間近乎枯竭的能量池。
然而,這近乎無限的魔力饋贈并非沒有代價。連續高強度施法帶來的負荷,化作經脈中陣陣灼燒般的刺痛與難忍的酸脹,如同無數細小的荊棘在她體內反復刮擦,提醒著她凡人之軀的脆弱極限。
當深夜降臨,莉瑟的意識體再次沉入那片浩瀚無垠的知識宇宙。
她熟練地翻開那本闡述魔力本質的青銅典籍。冰冷的文字如同審判,無情地揭示了凡人魔法之路的殘酷天塹:傾盡八十年苦修冥想的終極成果,不過是將靈魂與軀體這具“容器”勉強錘煉到能承載一次七階法術所需的海量魔力。一旦耗盡,依靠自然冥想恢復,動輒需要數十日漫長的煎熬;即使借助珍貴的儲魔水晶加速過程也要數個鐘頭。那身體“容器”本身可悲的容量上限,對絕大多數人而言,窮盡一生也難以突破分毫。這才是無數法師終生匍匐于低階的真正桎梏——無論勤奮與否,實乃天賦之墻厚得可怕,令人絕望。
“一階法師需連續釋放十一道基礎一階法術……”她在意識構成的虛空中低語,掌心隨之亮起一團團熾熱的金紅火焰。火球接連不斷地凝聚、激射而出,動作穩定而迅捷,直到第十三團火焰依舊明亮如初地爆開,她才停下動作。
原來,在不知不覺的苦練中,她早已穩穩跨過了那道標志著一階法師的門檻。
書頁無聲地翻動,展現二階法術的圖譜。每一個看似微小的改動,每一處新增的玄奧紋路,都是對施法者精神力精度與魔力控制極限近乎苛刻的考驗。
確認了一階法師的身份后,莉瑟深吸一口意識中的清氣,將全部心神投向更艱難的挑戰——構建二階火舌術的魔紋。
意識沉入精神領域深處,那代表一階火球術的、簡潔明了的 V型魔力骨架靜靜懸浮在掌心。此刻,她需要以更精純的精神力為刻刀,牽引魔力,在其外圍勾勒出第一道繁復交錯的焰紋。
這看似僅僅增添了一道紋路,難度卻是幾何級數的飆升。精神力必須穩如磐石,精準如尺。
第一次嘗試,魔紋在即將完美閉合的瞬間驟然崩潰,潰散的魔力化作灼熱的火星,狠狠彈射在指尖,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第二次,紋路扭曲變形,自行瓦解。
第三次,依舊功敗垂成。
莉瑟緊抿嘴唇,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甫一流出便在刺骨的寒風中變得冰涼刺骨。她沒有片刻停歇,第四次、第五次……每一次失敗都像一次淬煉,讓她對魔力流動的軌跡和精神力掌控的微妙節點有了更深的理解。
暮色四合,天光徹底沉入黑暗,當第五次凝聚起全部精神力時,那道繁復的焰紋終于艱難地在 V型骨架上穩定成型,與基礎結構完美交織,形成了一個微小卻結構嚴謹、緩緩旋轉的火焰徽記!
它懸浮在掌心,散發著比一階火球術凝練百倍、熾熱百倍的氣息。
莉瑟凝視著這枚復雜了百倍的魔紋,昨夜在知識宇宙中所見的關于法術階位標準的冰冷描述清晰地浮現——“復雜度飆升百倍”。她真切地體會到,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個節點都容不得分毫差池。
黎明前最深的寒意中,急促的叩門聲在城堡厚重的側門驟然響起。
信使帶著一身風霜,送來了“鱗雪號”從港口傳回的加急密信。
展開信紙,字里行間仿佛跳躍著驚嘆的火花:“皇都的貴族圈為龍炎巖徹底瘋狂了!銀匠大師們將其精心鑲嵌在鎏金的燈架上,制成徹夜長明、流光溢彩的‘永恒之燈’,瞬間成為各大宴會廳中最耀眼的焦點;豪奢的富商們則用它鋪砌壁爐內壁,只為獨享那比最純凈紅寶石更靈動、更熾烈跳躍的火焰奇觀!宮廷法師團更是三度造訪商棧,首席法師屏息凝神,急切地追問此石能否作為高級附魔儀式中穩定高效的引火媒介,開價已飆升至四百西爾弗一車!”
莉瑟將這封滿載黃金般商機的信函,輕輕平鋪在桌面巨大的帝國地圖上。她的指尖精準地點在安圖利亞的位置,毫不猶豫地用朱砂紅筆,重重地畫下一個醒目的圈。
隨即,她拿起羽毛筆,在信紙的空白處落下清晰有力的指令:“后續所有商船,三分之二航向安圖利亞!剩余三分之一,按艾琳既定路線,運往雄獅堡的黑木港交割。”
當第一縷晨光再次染亮冰冷的石質窗欞,莉瑟的身影已重新立于寒風呼嘯的天臺。
她攤開手掌,一枚結構繁復、穩定旋轉、散發著驚人熱力的火焰徽記瞬間在掌心凝聚成型——那是她已然掌握的二階火舌術!
鱗雪松林特有的清冽氣息涌入鼻腔,她胸中豁然開朗:鐵脊領的龍炎巖能在帝國權力與財富的心臟掀起狂瀾,她自身這條融合了異界智慧與古老魔法的道路,也必將在這廣闊天地間,踏出更為堅實、更為震撼的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