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圖書館比往常更安靜些，連翻書的聲音都像是被刻意放輕了。程顏霜走到靠窗的位置時，佳稚源正低頭看著什么，手指在書頁上輕輕敲著，陽光順著他的發梢滑下來，在桌角投下一小片晃動的光斑。

“來了。”他抬頭時，眼里像落了點碎光，把面前的書往旁邊推了推，露出底下壓著的一個白色信封，“這個，給你。”

程顏霜在他對面坐下，指尖碰到信封邊緣時，感覺紙質很挺括，上面沒有字，只有右上角沾著一點淺淺的墨痕，像是不小心蹭到的。“是什么？”她抬頭看他，發現他耳尖有點紅，正低頭假裝整理筆袋。

“沒什么，”他聲音悶悶的，“就是……之前借你筆記時，抄了點東西，覺得可能對你有用。”

程顏霜沒再追問，把信封小心地放進書包側袋。她拿出自己的歷史筆記本，翻開夾著書簽的一頁：“上次你說對康熙平定三藩感興趣，我整理了當時的兵力對比和時間線，你看……”

他忽然抬起頭，打斷她的話：“今天不想看歷史。”

程顏霜愣了愣，筆停在半空。

“就……聊聊別的吧。”他手指在桌沿劃了劃，“比如……你暑假想做什么？”

“可能幫我媽看店，”她想了想，補充道，“閑的時候看看書，或者去公園散散步。”她反問，“你呢？物理競賽集訓結束了，應該有空了吧？”

“嗯，”他點頭，眼睛亮了亮，“我爸說帶我去海邊，說讓我放松放松。”他頓了頓，像是鼓足勇氣，“那邊有個貝殼博物館，聽說有很多明朝的航海文物，你……”

“聽起來很有意思。”程顏霜順著他的話說，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那……”他指尖攥緊了筆，“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晚點去的話，你要不要……”

“叮鈴——”圖書館的預備閉館鈴突然響起，打斷了他的話。

兩人同時抬頭看向窗外，夕陽已經沉到教學樓后面，天空被染成淡紫色。佳稚源站起身，把書合上：“該走了。”

程顏霜點點頭，收拾東西時，手指又碰到了書包里的信封，硬硬的，像藏著個沒說出口的秘密。

走出圖書館，晚風帶著涼意吹過來，吹起程顏霜的發梢。佳稚源走在她身邊，兩人都沒說話，只有腳步聲落在鋪滿落葉的路上，沙沙作響。

快到宿舍樓下時，他忽然停下腳步：“那個信封……你回去再看。”

“好。”

“還有，”他看著她，路燈的光落在他臉上，一半亮一半暗，“畫展的事，我查了，下周六上午九點，市美術館，有明朝服飾特展。”

程顏霜的心跳漏了一拍，抬起頭時，正撞見他眼里的期待，像藏著星子。“我想去。”她說。

他笑了，左邊嘴角的梨渦陷下去：“那我在美術館門口等你。”

“好。”

看著他轉身跑向男生宿舍的背影，程顏霜站在原地，摸了摸書包里的信封。回到宿舍，沐燕已經躺在床上刷手機，看到她進來，朝她揚了揚下巴：“手里藏什么呢？臉這么紅。”

程顏霜沒理她，躲到自己的床簾后，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里面不是筆記，是三張素描紙——

第一張畫的是圖書館的窗，窗臺上放著一本《汪曾祺散文選》，陽光落在書頁上，圈出“家人閑坐，燈火可親”那一行。

第二張是籃球場的角落，一個女生站在樹蔭下，手里攥著衣角，目光望著球場中央，畫的右下角寫著一行小字：“風很大，她的頭發亂了。”

第三張沒有畫，只有一行字，寫得很用力，筆尖幾乎要劃破紙：“有些話，想在畫展結束后對你說。”

程顏霜把素描紙按在胸口，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震得紙頁微微發顫。晚風從床簾縫隙鉆進來，帶著桂花的甜香，她忽然想起剛才在圖書館，他沒說完的話，想起他眼里的光，嘴角忍不住慢慢揚起來。

也許，有些留白，比說出口的話，更讓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