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邢家
- 這個雜役小娘子,有點兇!
- 四方公子
- 2688字
- 2025-08-28 22:17:52
后悔,當事人林晞就是很后悔。
不然用得著干完一早上的活,還要伺候曾槿這個大爺?給他倒夜壺,給他曬被子,給他洗衣服。
還要給他揉肩按背。
“嗯,用點勁啊,不是才吃完早飯嗎?”
曾槿坐在藤編的搖椅里,翹著二郎腿,閉著眼睛,腦袋隨著林晞的揉按一晃一晃,悠閑的吃著鹽漬葡萄。
那也是林晞跑腿買的。
林晞真想給這個黑腦瓜子一銹錘。
但一想到二兩銀子,還是咽下這口氣,耐著性子給他按著。
“可以了。”
林晞喜笑顏開:“好嘞爺,小的這就退下了。”
“誰說你可以走了?”
林晞笑容消失:“還有什么吩咐?”
曾槿指著自己的兩條腿:“還有腿呢。”
林晞仰起頭,梗著脖子,在心中默念三遍都是為了錢,才咽下那口氣,蹲了下去。
看著她為了二兩錢忍氣吞聲的樣子,曾槿很是受用。
林晞手都揉酸了。
適時,院里走進來兩個小捕快,曾槿趕緊拂開她的手,收腿坐好。
林晞撇嘴,欺負人還怕人瞧見。
兩個小捕快行色匆匆,根本沒注意林晞兩個,徑直走到廚房的小爐子邊,打開籠屜拿了幾個溫著的雜糧餅,就著熱茶吃了起來。
“跑這半天,頭都餓暈嘞。”
“誒,這縣衙就這么幾個人,狗日的什么時候是個頭,要說,就該讓巡檢司來干這個活!”
這衙門里,攏共就八個捕快,一起吃了兩三頓飯,林晞認得幾個。
其中一個很好記,額頭上有道紅紅的疤痕,都管他叫牛小二,據說跟牛縣尉沾親帶故。
林晞湊了上去:“小二哥,這一大早的,你們忙什么呢?”
牛小二愣了一下,臉上飛起兩片紅暈,舌頭開始打磕巴:“額……我,我們……”
另一個叫羅大成,使勁白了牛小二一眼,說道:“別提了,晞晞,都是那個挨千刀的銀花教,整得哥幾個沒黑沒白的搜羅。”
“銀花教?”林晞不明所以。
“可不,這銀花教忒壞,三年前,就是他們搶了邢秀才家。年前,他們又在咱們縣作亂了。”牛小二說道。
“他們很厲害嗎?羅大哥都打不過?”
“厲害著呢,小二沒來之前,我跟他們交過手,當時巡檢司的也在,傷了好些人,就為這事,這年都沒過完,走了好幾個弟兄。”
羅大成說完,嘆了口氣,擺擺手,接著道:“算了,不說這些,走吧小二,下午的事還沒做呢。”
牛小二收起佩刀,又喝了一碗熱茶,跟著羅大成出去了。
林晞給小爐子加了些柴,重新把茶添上,從柜子里取出米嬸嬸做好的雜糧餅,放進籠屜里繼續溫上。
做完這些,林晞拿上邢岫月給的小竹筐,準備出門去找她。
曾槿還在院子里閉著眼睛曬太陽。
林晞走到他身邊,皺著眉頭,有些不可思議:“大家都忙得焦頭爛額,你咋這么閑,你不也是捕快嗎?”
“切。”曾槿不屑一顧,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一個小小捕快,能成什么事?”
林晞納悶:“既然看不起,還來當什么捕快?你想當縣太爺啊?”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這句林晞聽過,扁嘴:“哦,縣太爺也看不上。”
說完就要走,曾槿一下坐起身來:“你干什么去?”
“和你什么關系,你又不是我老爺,你管不著我。”
曾槿站了起來:“別忘了,二兩銀子。”
林晞巴巴瞪了他一眼,道:“別老把二兩銀子掛在嘴邊,你其實是記恨我扒你腰帶呢吧?”
曾槿霎時漲紅了臉,喊道:“休要再提此事!你這……”
可惜林晞不等他罵完,起身便走了。
“你去哪,我和你說話呢……”曾槿邊喊邊跟了上去。
邢岫月家住南郊長靜巷,靠近碼頭,是南邊進入縣城的必經之路,往來客商船夫繁多,魚龍混雜。
從縣衙過去,只靠兩條腿,得走半個多時辰。曾槿嫌麻煩,雇了一輛二驢平板車。
他還一個勁嫌棄灰太大,直說該得雇輛馬車才好。
驢車坐著已經夠舒坦了,只是林晞忍不住想,邢姐姐也是租車來的嗎?
這時節,雞還不怎么愛下蛋,她一定是東拼西湊才攢了這么一筐吧。
林晞腦中浮現出一副場景,那如花般的女子趁著晨光,揉面捏饃,起火架鍋,用干凈的紗布一個個仔細包好。
而后拎著沉重的筐子,姍姍獨行,一路穿過長街,從晨曦走到晌午。
而自己,毫不猶豫就收下她的東西,甚至水都沒給她喝上一口
嘿,真該打上三十手板子。
越走越偏,到了一條小石板路,驢車進不去。兩人下車,又走了好一陣。
在一排小宅子的盡頭,有一戶門前掛了兩個白燈籠,便是邢岫月家了。
破舊的門扉緊閉,似乎沒人在。林晞和曾槿只好在門外等候。
不知過了多久,小路上走來一道倩影。
她背著竹簍,身穿粗布衣衫,臉上沾著許多泥點。看見門前站著的兩人,很是意外。
“妹妹?”
“邢姐姐。”林晞甜笑。
看到林晞手中的籃子,邢岫月臉色暗了下去:“這東西的確太過寒酸了……”
“不是的。”林晞急忙解釋。“老爺說,為父母官,鋤強扶弱,是職責所在,怎可收人東西。”
曾槿點點頭。
邢岫月嫣然一笑,為他們開了門,迎進院中。
院子不大,收拾得很整齊,右邊墻角壘了個雞窩,一只母雞正在打盹。左邊則是擺成一溜的三個大簸箕,里面攤著林晞不認識的草。
邢岫月進了院,先是把背簍放下,隨后洗了手和臉,推門而入。
“爹爹,有客人來了。”
林晞曾槿進了屋,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春寒料峭,這屋子連個小爐子都沒有。目之所及,一張破舊的木桌,兩把小椅子,一個掉漆的角柜,旁的,再沒有了。
邢岫月進了里間。
“什么客人啊……”虛弱蒼老的男聲傳來
“是衙門的貴人。”
“衙門?可是來提審問話的?”帶著明顯的惶恐。
“不是的爹爹,我扶你起來。”
隨后,邢岫月攙著一位白發老翁出來。
何等病弱之人!——凹陷的眼窩好似長期浸在黃符紙中,只有兩顆混濁的眼珠子微微轉動。他顫顫巍巍走來,帶著一股又苦又臭又騷的味道。
曾槿身子一僵,感覺這味道直沖鼻腔,竄到胃里,開始打轉轉。
林晞見他一副要吐的模樣,暗里使勁捏了他一下。
曾槿激靈一下。
邢秀才坐下,劇烈的咳嗽著,整個人像冬日的干柴,隨時要散架。
邢岫月給他順氣,喂了些水,稍微緩和了一下,這才去到里間,提了一個小爐子出來,把冰冷的茶壺放上去熱起。
林晞看得揪心。
曾槿看得沉默。
“讓二位貴人見笑了。”邢秀才說著,又咳嗽了一陣。
“老人家客氣了。”曾槿道。
“方才月兒說,二位貴人是衙門的人?”
“是的,這位是縣衙新來的捕快,我是縣太爺府上的雜役。”林晞笑道。
“小生姓曾單名一個槿字,剛到縣衙就職。”
邢秀才聽罷,渾濁的眼珠里有了一絲光彩。
“是嘛……”邢秀才嘆息道,忽而丟了拐棍,抖僂著瘦弱的身體,跪了下去。
“老人家使不得!”曾槿忙起身去扶。
“老朽無能,護不了女兒,讓她受盡委屈,吃遍苦頭,只望二位能在我身逝之后,看顧一二,老朽九泉之下,感激涕零!”
這一番慷慨表白,讓兩人心頭一涼,曾槿還好,林晞已經開始鼻子發酸。
“老人家,你放心,若是有人欺負邢姐姐,我一定幫她把壞人都打跑。”林晞吸了吸鼻子。
“爹爹,別擔心,這二位都是好人,新來的縣令大人也很好。”邢岫月柔聲道,將父親攙起來。
邢秀才點點頭,憔悴的臉上可算見了點笑容。
“老人家看過郎中了嗎,是什么病癥啊?”曾槿問道。
“看過,說是……”
砰——
一聲突如其來的巨響打斷了談話。
“小月月,你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