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塊浸了墨的絨布，溫柔地覆蓋住無人區的營房。

江輕虞從通訊室出來時，嚴浩翔還在處理文件，她沒再多打擾，只是輕輕帶上門，把那份難得的靜謐留在了里面。

晚風帶著戈壁特有的涼意，吹得她攏了攏身上的軍外套。

這外套她穿了兩天，已經染上了自己的氣息，可湊近了聞，還是能捕捉到屬于嚴浩翔的那股清冽皂角味，像荒漠里的一眼冷泉，讓人莫名心安。

她往自己的營房走，路過訓練場時，看到幾個士兵正圍著小趙，壓低聲音不知在聊些什么，時不時爆發出幾聲壓抑的笑。

聽到腳步聲，幾人慌忙回頭，看到是她，臉上的笑瞬間僵住，眼神躲閃著像群被抓包的偷瓜賊。

“江小姐。”小趙撓著頭站起來，臉有點紅，“還沒休息啊？”

“睡不著，出來透透氣。”江輕虞笑了笑，目光在幾人臉上轉了圈，“聊什么呢？這么開心。”

“沒、沒什么。”一個年輕士兵連忙擺手，眼神卻瞟向她身上的軍外套，嘴角忍不住又翹了起來。

江輕虞哪會看不出來，他們八成是在聊她和嚴浩翔。

她故意往前湊了湊，學著他們的樣子壓低聲音：“是不是在說我壞話？”

“不是不是！”小趙連忙否認，臉更紅了，“就是……就是在說，隊長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

“哦？”江輕虞挑眉，“哪里不一樣了？”

“就是……”小趙撓著頭，想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詞，旁邊的老兵看不下去，接口道：“隊長剛才查崗的時候，盯著你的營房看了好幾眼。”

“而且他剛才去食堂拿饅頭，多拿了個甜的。”另一個士兵補充道，“隊長平時不愛吃甜的。”

江輕虞的心輕輕跳了一下，臉上卻不動聲色：“說不定是給你們留的呢。”

“不可能！”幾人異口同聲，語氣篤定得很，“隊長從不搞特殊。”

正說著，遠處忽然傳來腳步聲，幾人臉色一變，慌忙立正站好，聲音洪亮：“隊長！”

江輕虞回頭，看到嚴浩翔正從通訊室的方向走來，手里果然拿著個白饅頭。

他看到這邊的陣仗，眉頭皺了皺：“不去休息，在這扎堆干什么？”

“報告隊長，我們馬上就去！”小趙帶頭敬了個禮，拉著其他人就跑，跑過嚴浩翔身邊時，還不忘偷偷沖江輕虞擠了擠眼。

場地瞬間空曠下來，只剩下她和嚴浩翔兩個人。

晚風卷起地上的沙粒，在兩人腳邊打著旋。

“還沒睡？”嚴浩翔走到她面前，把手里的饅頭遞過來，“剛熱的，甜的。”

江輕虞看著那個白白胖胖的饅頭，忽然想起士兵們的話，心跳又快了幾分。

她接過來，指尖碰到他的，帶著點溫熱的觸感。

“謝了。”她咬了一口，甜絲絲的豆沙餡在嘴里化開，味道意外地不錯，“你們這饅頭挺好吃的。”

“炊事班老張的手藝。”嚴浩翔看著她，月光落在她沾著點豆沙的嘴角，眼神柔和了些，“剛才……跟他們聊什么呢？”

“聊你啊。”江輕虞故意說，抬眼看向他，嘴角還沾著點豆沙，“他們說你今天不對勁，還說你……”

“說什么？”嚴浩翔追問，眼神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

“說你偷看我營房。”江輕虞笑得像只偷腥的貓，故意湊近他，把沾著豆沙的嘴角往他面前湊了湊，“是不是真的？”

她的呼吸拂過他的臉頰，帶著甜絲絲的氣息。

嚴浩翔的目光落在她的嘴角，喉結滾動了一下，忽然抬手，用拇指輕輕擦過她的唇角，把那點豆沙擦掉了。

他的指尖帶著薄繭，擦過皮膚時有點癢，江輕虞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別聽他們胡說。”他收回手，聲音有點啞，眼神卻沒移開，依舊看著她的眼睛，“我是在查崗。”

“哦——”江輕虞拖長了調子，顯然不信，“那這個甜饅頭呢？也是查崗的一部分？”

嚴浩翔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她的腳邊，像是在無聲地擁抱。

“嚴浩翔，”江輕虞忽然收起玩笑的神色，認真地看著他，“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

這個問題像顆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兩人之間微妙的平衡。

嚴浩翔的身體僵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像是被戳中了心事的少年。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最終只是別開臉，看向遠處的沙丘：“別胡思亂想。”

“我沒有胡思亂想。”江輕虞上前一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仰頭看著他，“你緊張了，你的耳朵紅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嚴浩翔的耳朵果然紅了，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耳廓，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他像是被戳破了秘密的孩子，眼神躲閃著，不敢看她。

“明天……你的助理該來了吧？”他忽然轉移話題，聲音有些艱澀。

江輕虞的心沉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嗯，他說明天中午到。”

她知道，該來的總會來。

她終究是要離開這里的，離開這個冷硬卻溫柔的男人，回到屬于她的那個浮華喧囂的世界。

“那就好。”嚴浩翔點了點頭，語氣聽不出情緒，“回去吧，晚了。”

他轉身想走，卻被江輕虞拉住了手腕。

她的力氣不大，卻握得很緊，像是怕一松手，他就會消失在夜色里。

“嚴浩翔，”她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委屈，“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嚴浩翔停下腳步，卻沒回頭。

晚風吹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緊繃的脊背線條。

“江輕虞，”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沉重的無奈，“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那又怎么樣？”江輕虞追問，眼眶有點發熱，“喜歡一個人，還要分什么世界嗎？”

“你是大明星，生活在聚光燈下，身邊有無數人追捧。”嚴浩翔的聲音依舊很輕，卻字字清晰，“我是個守在無人區的兵，這輩子可能都離不開這里。我們……不合適。”

“合不合適，不是你說了算的。”江輕虞的聲音有點哽咽，卻依舊固執地拉著他的手腕，“我不在乎你在哪里，也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

我只問你，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嚴浩翔沉默了很久，久到江輕虞以為他不會回答，久到夜風都變得冰涼。

就在她快要松開手的時候，他忽然轉過身，猛地把她擁進了懷里。

他的懷抱很結實，帶著風沙和皂角的味道，還有一種讓人心安的力量。

他抱得很緊，像是要把她揉進骨血里，手臂微微發顫，帶著壓抑了許久的情緒。

“喜歡。”他的聲音埋在她的發間，沙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鼻音，“從你第一次對我笑的時候，就喜歡了。”

江輕虞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她反手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胸口，悶悶地笑了起來。

原來冰山融化的時候，是這么燙的。

原來荒蕪的沙漠里，也能開出愛情的花。

夜風依舊在吹，卻好像帶上了甜絲絲的味道。

遠處的營房亮著零星的燈火，像是在為這對在夜色里相擁的人，無聲地祝福。

江輕虞知道，明天她或許還是要離開，但這并不代表結束。

她會回來的，回到這片荒蕪的土地，回到這個男人的身邊。

因為這里，有她想要的，最真實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