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試結(jié)束后的第三天，菊霸正在院子里翻曬新制的“醒神薄荷“，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銀鈴聲。他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紅衣的西域少女正倚在他家柴門邊，陽光在她小麥色的肌膚上鍍了一層金邊。

“中原的香料師，都像你這么愛發(fā)呆嗎？“少女歪著頭，耳垂上的火焰紋金墜子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那紋路，與母親的神秘木匣上的螭龍紋如出一轍。

菊霸手中的香料篩“啪“地掉在地上。他這才注意到少女腰間別著七把造型奇特的小刀，每把刀柄都鑲嵌著不同顏色的寶石。

“我叫阿娜爾，來自火焰城。“少女大大方方地走進院子，隨手從袖中掏出一個琉璃瓶，“這是你丟在宮里的'浮生夢'原液。“

菊霸接過瓶子，指尖剛觸到瓶身就猛地縮回——瓶中的液體竟在微微發(fā)燙！更奇怪的是，原本淡紫色的香料變成了鮮艷的橙紅色，還散發(fā)著淡淡的辛辣味。

“你動了我的香料？“菊霸皺眉。

阿娜爾咯咯笑起來，手腕上的銀鈴叮當(dāng)作響：“我只是加了點家鄉(xiāng)的'火焰茴香'。你們中原的香料太溫吞了，像沒睡醒的貓兒。“

廚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母親端著剛出鍋的薄荷餅走出來，目光在觸及阿娜爾耳墜的瞬間凝固了。菊霸清楚地看見母親的手指微微發(fā)抖，瓷盤邊緣濺出幾滴蜂蜜。

“這位是......“母親的聲音出奇地輕柔。

“西域火焰城的阿娜爾。“菊霸接過話頭，“她說幫我找回了香料。“

母親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手中的盤子差點滑落。阿娜爾眼疾手快地接住盤子，動作靈活得像只山貓。

“夫人小心。“阿娜爾的目光在母親臉上逡巡，“您的氣色不太好，要不要試試我們西域的'赤血藤'？專治氣血不足。“

母親勉強笑了笑：“多謝姑娘好意。霸兒，去給客人沏茶。“

等菊霸端著茶壺回來時，院中的氣氛已經(jīng)變得古怪。母親和阿娜爾相對而坐，中間擺著那個變了色的香料瓶。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連風(fēng)都不敢從她們中間穿過。

“......所以青蚨商會的人找過你了？“母親的聲音壓得極低。

阿娜爾點點頭，火焰紋耳墜在陽光下閃著危險的光：“他們出價千金買'火焰茴香'的種子，但我祖母說過，這味香料絕不能落入中原皇室手中。“

菊霸手中的茶壺“咣當(dāng)“一聲砸在地上。滾燙的茶水濺到他的布鞋上，他卻渾然不覺——青蚨商會，正是御試那天玉面閻羅提到的名字！

“母親，這到底......“

“去把西廂房的香爐取來。“母親突然打斷他，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yán)厲，“現(xiàn)在就去！“

當(dāng)菊霸抱著銅香爐回來時，院中只剩下阿娜爾一人。西域少女正在把玩母親平日最珍視的九味匣，見他來了，狡黠地眨眨眼：“夫人去取藥材了。她說，要教你認識真正的'辣味'。“

阿娜爾說著，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把碧綠色的小刀，在自己掌心劃了一道。鮮血滴入香爐的瞬間，爐中的香料“轟“地燃起一尺高的赤紅火焰！

“來，把手放上去。“阿娜爾伸出還在流血的手。

菊霸本能地后退，卻被不知何時回來的母親按住了肩膀。

“別怕。“母親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火焰城的傳人，血液里流淌著香料之魂。這是最古老的'血引香'儀式。“

當(dāng)菊霸顫抖的手觸及火焰時，想象中的灼痛并沒有出現(xiàn)。相反，一股奇異的暖流順著指尖蔓延全身，他的眼前突然浮現(xiàn)出從未見過的景象——

漫天黃沙中，一座赤紅的城池在燃燒。城墻上，一個與母親容貌相似的女子正在拋灑香料，每一把香粉落下，就有成片的士兵倒下。而在城墻之下，年輕的玉面閻羅正仰頭獰笑，手中的金甲沾滿鮮血......

幻象消散時，菊霸發(fā)現(xiàn)自己跪在地上，冷汗浸透了衣衫。阿娜爾正在往他嘴里灌一種辛辣的液體，嗆得他咳嗽不止。

“第一次都這樣。“阿娜爾拍拍他的背，“我五歲接受血引時，整整昏睡了三天。“

母親默默拾起掉落的九味匣，菊霸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發(fā)抖。

“所以，青蚨商會要找的不僅是香料......“母親輕聲說。

阿娜爾的表情突然變得嚴(yán)肅：“他們想要重現(xiàn)三十年前的'百味宴'。夫人應(yīng)該明白，那場宴會之后發(fā)生了什么。“

院中突然安靜得可怕。連樹上的知了都停止了鳴叫，仿佛連它們都知道這是個不該被提起的秘密。

“明天我?guī)闳€地方。“母親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她，“是時候讓你知道九味匣的真相了。“

夕陽西沉?xí)r，阿娜爾告辭離去。菊霸站在門口，望著她紅色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轉(zhuǎn)身回屋時，他發(fā)現(xiàn)母親正對著九味匣落淚——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母親哭泣。

那晚，菊霸輾轉(zhuǎn)難眠。半夢半醒間，他仿佛又看見那座燃燒的城池，聽見無數(shù)人在香料中哀嚎。而最可怕的，是他在火光中看清了那個站在玉面閻羅身邊的人——

那人穿著龍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