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還未穿透云層時，菊霸就被母親從被窩里拽了起來。院子里彌漫著一種他從未聞過的奇異香氣，像是陳年的藥草混著鐵銹的味道。母親已經換上了一身素白麻衣，發間別著一朵干枯的藍紫色小花。

“把這個含在舌下。“母親遞來一粒青黑色的藥丸，比上次的更苦三分，“今天要帶你去的地方，空氣里都帶著毒。“

阿娜爾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院墻邊，今日她換了一身暗紅色的勁裝，腰間七把小刀在晨光中泛著寒光。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脖子上新添的一道傷口，結著暗紅色的痂。

“從西城門出去，沿著干涸的河床走三里。“母親將一個包袱塞給菊霸，“包袱里的東西，等到了地方才能打開。“

出城的路上，菊霸注意到街邊的乞丐比往日多了不少。他們大多面色灰敗，嘴角帶著詭異的白沫。更奇怪的是，這些乞丐對行人毫無反應，只是機械地重復著同一個動作——用指甲抓撓自己的手臂，直到血肉模糊。

“是'忘憂散'。“阿娜爾壓低聲音，“青蚨商會最近在貧民區大量投放這種香料，能讓人變成聽話的傀儡。“

菊霸胃里一陣翻騰。他想起御試那天，三皇子的侍女往香爐里倒的粉色粉末。

干涸的河床上布滿了龜裂的泥土。母親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精準地踩在裂縫的邊緣。菊霸學著她的樣子，卻還是不小心踩碎了一塊看似普通的土塊——土塊碎裂的瞬間，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沖天而起，熏得他眼淚直流。

“三十年前的香料殘渣。“母親頭也不回地說，“到現在還能毒死一頭牛。“

目的地是一座半塌的磚窯。窯洞前的空地上，七具身披黑袍的枯骨圍坐成圈，每具枯骨的面前都擺著一個敞開的檀木匣子。菊霸倒吸一口涼氣——那些匣子的樣式，與母親珍藏的九味匣一模一樣！

“這里是最后的'百味宴'現場。“母親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三十年前的今天，十八位頂尖調香師在這里被活活燒死。“

她走到一具特別嬌小的枯骨前，輕輕拂去骷髏肩上的塵土。借著晨光，菊霸看清了骷髏手腕上掛著的一個銀鈴——與阿娜爾腕間的鈴鐺分毫不差！

“這是我妹妹。“母親的聲音終于出現了一絲顫抖，“火焰城上一任'赤血使者'。“

阿娜爾突然跪倒在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繡著火焰紋的錦囊，鄭重地放在骷髏面前：“姑姑，我找到姐姐了。她這些年......過得很好。“

菊霸的腦子嗡嗡作響。他機械地打開母親給的包袱，里面是一本燒焦了一半的冊子。封面上用金粉寫著《幻香錄》，落款是“玉面“二字。

“玉面閻羅的本名是玉芙蓉。“母親撫摸著妹妹的骷髏，“她曾經是我們中最有天賦的調香師。“

隨著母親的講述，三十年前的真相逐漸浮出水面。當時的皇帝為了追求長生，命令十八位頂尖調香師研制“不死香“。在最后的百味宴上，玉芙蓉背叛了所有人，在香料中混入劇毒。只有母親因為去追逃跑的實驗體——一個滿頭紅發的小女孩，才僥幸活了下來。

“那個女孩......“菊霸的喉嚨發緊。

母親沒有回答，而是從懷中取出九味匣，按下了匣底隱藏的機關。匣子“咔嗒“一聲彈開，露出里面九格香料。其中八格都裝著色彩斑斕的香粉，唯獨中央的格子空著。

“這才是真正的'不死香'配方。“母親指著空格子，“缺少的最后一種材料，是調香師的心頭血。“

阿娜爾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一縷鮮血從她嘴角溢出。她擦了擦嘴，苦笑道：“我們火焰城的人，生來血液里就帶著'赤血藤'的毒素。當年皇帝要的，就是這種能讓人百毒不侵的血。“

菊霸突然想起御試那天，玉面閻羅掐著他手腕時說的話。一個可怕的猜測在他心中成形：“母親，我是不是......“

他的話被遠處傳來的馬蹄聲打斷。阿娜爾像只警覺的貓兒般跳起來：“是御香監的人！他們怎么會找到這里？“

母親飛快地合上九味匣，塞進菊霸懷里：“帶著它去找鬼市的血婆。告訴她，'赤焰的女兒'要她兌現當年的承諾。“

“那你呢？“菊霸死死抓住母親的衣袖。

母親露出一個凄美的笑容，從發間取下那朵干枯的小花別在菊霸衣襟上：“我要去會會我的好姐姐。“

當御香監的黑衣人將磚窯團團圍住時，菊霸和阿娜爾已經躲進了河床下的暗渠。透過縫隙，菊霸看見玉面閻羅的金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而站在她身邊的，赫然是三皇子！

最讓菊霸肝膽俱裂的是，母親竟然主動走向玉面閻羅，兩人像久別重逢的姐妹般擁抱在一起。在相擁的瞬間，母親的手似乎往玉面閻羅的袖中塞了什么東西。

“別出聲！“阿娜爾捂住菊霸的嘴，“姑姑是在救我們。“

暗渠中的水越來越冷。菊霸的眼淚滴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漣漪。恍惚中，他似乎又聞到了母親最愛的薄荷香，只是這一次，香氣里混著一絲他從未注意過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