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頭像塊燒紅的烙鐵,把硬漢幫的青石板曬得能煎雞蛋。
王鐵蛋趴在院子里做俯臥撐,汗水順著下巴滴在地上,砸出一小片深色的水印。他的胳膊比一個月前粗了半圈,肱二頭肌鼓起時能看見淺淺的輪廓,趙鐵柱說這是“猛男預備役”,鐵蛋卻覺得離“肌肉巨獸”還差著十萬八千里——至少現在做五十個俯臥撐就開始喘,胸口像壓著塊濕棉花。
“一百個!少一個都不算數!”趙鐵柱蹲在石鎖上,手里揮舞著根柳條,抽得空氣“啪啪”響,“你昨天打穿我爺爺的菜板,今天得多練二十個抵債!”
鐵蛋咬著牙撐起身體,胳膊抖得像風中的蘆葦。他想起早上潘金蓮挎著籃子來串門,看見院角那塊被打穿的木板,笑得直不起腰:“哎喲~鐵蛋小哥這拳頭,是要把硬漢幫的家底都打穿啊?”當時他沒在意,現在想來,那神婆的眼神里藏著算計,像只盯著雞窩的狐貍。
果然,柳條剛抽第三下,籬笆外就傳來了熟悉的浪笑:
“哎喲~趙幫主,鐵蛋小哥,這是練‘賣身契’呢?俯臥撐做得這么賣力~”
潘金蓮搖著折扇站在籬笆外,桃紅色的花衣被風吹得貼在身上,領口開得更低,露出半截白花花的胸脯。她腳邊放著個竹籃,里面裝著半塊啃過的玉米餅,顯然是剛從東邊山頭回來——鐵蛋認出那玉米餅上的牙印,和“假孫大圣”啃的一模一樣。
“你來干啥?”趙鐵柱沒好氣地問,他對這個神婆沒什么好感,上次鐵蛋送柴火撞翻她的香案,害他賠了三個窩窩頭。
“奴家來‘收稅’呀~”潘金蓮折扇“唰”地打開,扇面上的歪脖子鴛鴦在陽光下閃著光,“聽說鐵蛋小哥一拳打穿了趙老根的祖傳菜板,這等‘神力’,不去鎮上表演可惜了~”
鐵蛋心里咯噔一下,停下俯臥撐:“你想干啥?”
“不干啥~”潘金蓮邁過籬笆,徑直走到鐵蛋面前,蹲下身,扇子尖挑起他的下巴,力道輕得像羽毛。
她的眼睛離得很近,鐵蛋能看見她瞳孔里的自己——頭發被汗水粘在額頭上,臉漲得通紅,像只煮熟的蝦子。
“只是聽說呀~”潘金蓮壓低聲音,熱氣呼在鐵蛋耳朵上,“西邊山頭的李獵戶說,上個月霧天,看見個穿‘奇裝異服’的人影從山溝里滾出來,手里還拿著會發光的‘方塊’……”
鐵蛋的心臟像被一只手攥住了——她說的是他穿越那天!他當時穿著T恤牛仔褲,手機掉在山溝里,屏幕亮了半天才熄滅!
“你……”
“奴家還聽說呀~”潘金蓮突然提高聲音,故意讓趙鐵柱聽見,“鎮上的王半仙會‘辨妖術’,能看出誰是‘異世界來的妖怪’,一旦抓住,就要綁在火刑柱上燒死,骨灰撒進河里喂魚~”
趙鐵柱手里的柳條“啪嗒”掉在地上,眼睛瞪得像銅鈴:“鐵蛋……你真是妖怪?”
“我不是!”鐵蛋猛地站起來,胸口劇烈起伏,“她胡說!”
“胡說?”潘金蓮搖著折扇后退兩步,嘴角那顆痣隨著笑的節奏跳動,“那你敢讓王半仙看看嗎?敢讓鎮長驗驗你的‘方塊’嗎?”她突然收起笑容,表情變得嚴肅,像換了個人,“王鐵蛋,你是穿越來的,對不對?”
空氣瞬間凝固了。
鐵蛋看著潘金蓮眼里的篤定,看著趙鐵柱震驚的臉,看著籬笆外隨風搖晃的狗尾巴草,突然覺得渾身發冷——這神婆不僅知道他是穿越者,還想拿這個威脅他!
“你想怎樣?”鐵蛋的聲音有些發顫,不是害怕,是憤怒。
他想起自己的遺囑,想起母親的眼淚,想起在這個世界好不容易找到的“家”,如果被當成“妖怪”燒死,那之前的努力算什么?
“很簡單?!迸私鹕徤斐鰞筛种?,扇子在指尖滴溜溜轉,“交點‘異世界保護費’,奴家就幫你保守秘密?!?
“保護費?”趙鐵柱反應過來,一把將鐵蛋拉到身后,像老母雞護崽似的張開雙臂,“你敢敲詐我硬漢幫的人?”
“趙幫主別生氣呀~”潘金蓮笑得像朵盛開的罌粟花,“這不是敲詐,是‘稅’——穿越稅。你想啊,鐵蛋小哥在你的地盤上吃你的糧、住你的屋、練你的肌肉,交點稅不是應該的嗎?”她湊近趙鐵柱,壓低聲音,“再說了,要是他被當成妖怪抓了,你這硬漢幫……不就又只剩你一個人了?”
趙鐵柱的動作僵住了。
鐵蛋看見他的喉結動了動,看見他攥緊的拳頭慢慢松開——幫主知道,潘金蓮說的是實話。在這個世界,“妖怪”的罪名比偷雞摸狗嚴重得多,一旦被揭發,不僅鐵蛋活不成,硬漢幫也會被牽連,到時候別說壯大門派,連這破木屋都保不住。
“要多少?”趙鐵柱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不多~”潘金蓮豎起三根手指,“三兩銀子,或者……”她突然轉向鐵蛋,眼睛亮得像藏著星星,“一百個俯臥撐?!?
“一百個俯臥撐?”鐵蛋愣住了,“你要俯臥撐干啥?”
“奴家最近在練‘掌法’,缺個靶子?!迸私鹕徴f得理直氣壯,扇子往鐵蛋胸口一拍,“你做一百個俯臥撐,讓奴家看看你的‘肌肉耐力’,以后說不定還能請你當‘人肉沙袋’~”
鐵蛋:“……”
他看著潘金蓮嘴角那顆跳動的痣,看著她眼里閃爍的算計,突然明白了——這神婆根本不是為了銀子,是想借機看他出糗!
上次送柴火撞翻她的香案,這次打穿趙鐵柱的菜板,她早就憋著報復呢!
“我做!”鐵蛋突然開口,聲音大得嚇了趙鐵柱一跳,“一百個俯臥撐,現在就做!”
他不想欠潘金蓮的人情,更不想被當成“妖怪”。俯臥撐他每天都練,一百個雖然累,但咬咬牙總能做完——至少比被鎮長綁在火刑柱上強。
“鐵蛋!”趙鐵柱想攔他,卻被鐵蛋推開了。
“幫主,沒事?!辫F蛋趴在地上,雙手撐地,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不就是一百個俯臥撐嗎?就當……提前練明天的量了?!?
潘金蓮笑得眼睛瞇成了縫,她搖著折扇走到鐵蛋對面,蹲下來,像個監工似的:“小哥,可得標準點~屁股不能撅,膝蓋不能彎,少一個,奴家就……”
“就告訴鎮長我是妖怪,對吧?”鐵蛋搶過話頭,猛地撐起身體,“放心,少不了你的!”
“一!二!三!”
潘金蓮的聲音像鞭子,抽得鐵蛋渾身發緊。
他的胳膊在抖,汗水流進眼睛里,澀得像撒了把鹽,視線開始模糊,只能看見潘金蓮那張放大的臉——嘴角那顆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像顆沒洗干凈的飯粒。
“五十個!不錯嘛~”潘金蓮用扇子尖戳了戳鐵蛋的胳膊,“肌肉比上個月硬多了,再努努力,就能趕上‘硬二’了~”
鐵蛋沒說話,只是咬著牙加快了速度。他想起穿越前在工地搬磚,想起醫生說“胃癌晚期”,想起趙鐵柱的眼淚,想起王寡婦的繡花鞋墊……這些畫面像燃料,在他胸腔里燒起一團火,驅散了疲憊。
“八十個!加油~”潘金蓮的聲音軟了些,扇子不再戳他的胳膊,而是輕輕扇著風,“再堅持二十個,奴家就……請你吃玉米餅~”
鐵蛋的動作頓了頓,玉米餅?是“假孫大圣”啃剩下的那個嗎?
“九十……九十個……”他的胳膊開始打顫,胸口像要炸開,每一次撐起身體都像在搬一塊巨石。
他看見趙鐵柱蹲在旁邊,手里攥著塊毛巾,眼睛瞪得像銅鈴,比他還緊張;看見“硬二”從籬笆縫里探進頭來,豬鼻子哼哧哼哧地聞著空氣,大概是被汗水的咸味吸引了。
“九十九個!”潘金蓮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
鐵蛋深吸一口氣,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撐起身體——
“一百個!”
“啪嗒!”
他重重摔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嘴里全是鐵銹味。陽光刺眼,他卻覺得眼前一片發黑,耳邊嗡嗡作響,只聽見潘金蓮的笑聲像銀鈴般炸開:
“哎喲~鐵蛋小哥真是‘猛男’!這耐力,奴家佩服~”
鐵蛋想罵她,卻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他感覺有人用毛巾擦他的臉,動作很輕,帶著熟悉的粗糙——是趙鐵柱。
“沒事吧?”幫主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后怕,“那神婆……沒欺負你吧?”
“下次……”鐵蛋喘著氣說,聲音啞得像破鑼,“下次要收稅……記得提前說,我多練五十個……”
趙鐵柱愣了愣,突然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疼得鐵蛋齜牙咧嘴:“你他媽……還想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