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陰霾像化不開的墨，沉沉地壓在屋子上空。

朱志鑫的眉頭就沒舒展過，眼底的青黑一天比一天重，連吃飯時都在對著手機回復消息，指尖敲屏幕的力道重得像在發泄。

棠棠看著他日漸憔悴的樣子，心里像被鈍器反復碾過。

他開始失眠，夜里總在客廳抽煙，煙頭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像顆快要熄滅的星；他接電話時語氣越來越沉，掛了電話后，會對著陽臺的海棠花發呆很久，背影落寞得讓人心疼。

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那天朱志鑫在沙發上打盹，手機沒鎖屏，她看見經紀人發來的消息：“幾個重要的商務都在觀望，團隊壓力很大，要不……還是先冷處理吧？”

朱志鑫的回復只有兩個字：“不行。”

簡單的兩個字，卻像千斤重錘，砸在棠棠心上。

她悄悄退回房間，坐在窗邊看著那盆海棠。

光禿禿的枝椏上，花苞依舊緊閉著，像在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到來的春天。

“是不是我離開，他就會好了？”棠棠對著花苞輕聲問，眼淚無聲地滑落。

她想起族里的話，想起那句“不可沉溺于人間羈絆”。

原來所謂的懲罰，從不是讓她永失歸途，而是讓她看著自己珍視的人，因為這份羈絆而日漸枯萎。

夜里，棠棠躺在床上，忽然覺得手腕上傳來一陣溫熱的悸動。

她低頭一看，那朵海棠印記正泛著柔和的金光，光芒越來越盛，最后凝聚成一塊鴿子蛋大小的晶石，懸浮在她掌心。

晶石通體透亮，里面流動著暖黃的光，像把整個屋子的陽光都裝了進去。

初心石。

它終于出現了，在她決定要離開的時候。

棠棠捧著初心石，指尖微微顫抖。

原來這就是能讓家園重獲生機的信物，可此刻她看著它，心里卻沒有半分喜悅，只有密密麻麻的疼。

“該回去了，棠棠。”族里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不再尖銳，帶著一絲嘆息，“你的使命已經完成。”

使命？

她的使命難道不是找到初心石嗎？

可現在她才明白，所謂的使命，或許是讓她在得到與失去間，學會真正的成長。

她悄悄走到客廳，朱志鑫還在對著電腦工作，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顯得格外疲憊。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動作里滿是不易察覺的倦意。

棠棠走過去，從身后輕輕抱住他。

朱志鑫身體一僵，隨即放松下來，反手握住她的手：“怎么還沒睡？”

“想抱抱你。”棠棠把臉埋在他的背上，聲音悶悶的。

朱志鑫笑了笑，關掉電腦轉過身，把她攬進懷里：“是不是又擔心了？告訴你個好消息，公司找到幾個極端粉絲的證據，已經報警了，以后不會再有人騷擾你了。”

他說得輕松，眼底卻藏著掩飾不住的疲憊。

棠棠看著他，忽然覺得喉嚨發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明天帶你去郊外走走吧，”朱志鑫捏了捏她的臉頰，“呼吸點新鮮空氣，別總悶在家里。”

“好。”棠棠點點頭，努力擠出一個笑臉。

這或許是他們最后一次一起出門了。

可是她無法赴約了。

回到房間，棠棠把初心石小心翼翼地收好。

她打開衣柜，看著里面那些朱志鑫給她買的衣服，淺色系的連衣裙，印著小貓圖案的衛衣，每一件都帶著他的溫度。

她拿出那件天藍色的小毛衣，是他第一次給她穿的衣服，領口的絨球已經有點變形。

棠棠把臉埋進毛衣里，上面還殘留著淡淡的、屬于他的草木香，讓她忍不住掉眼淚。

她想起他們相遇的那個夜晚，月光下他溫柔的眼神；想起他給她取名“棠棠”時，眼里的笑意；想起雷雨夜里，他把她抱進懷里說“我在呢”；想起跨年晚會上，他在漫天彩帶中說“我喜歡你”。

這些畫面像電影片段，在她腦海里一一閃過，每一幕都帶著暖黃的光，卻讓此刻的她，疼得快要喘不過氣。

天快亮時，棠棠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朱志鑫。

他眉頭舒展著，大概是做了個好夢。

她俯下身，在他額頭輕輕印下一個吻，像顆即將融化的糖。

“朱志鑫，對不起啊。”

“對不起，不能陪你等春天了。”

“對不起，讓你這么辛苦。”

“還有……”她頓了頓，眼淚掉落在他的臉頰上，“我真的很喜歡你。”

說完，她轉身拿起背包，里面只裝了那件天藍色的小毛衣，和那塊帶著暖光的初心石。

走到門口時，她回頭看了一眼，客廳的落地燈還亮著，暖黃的光漫在地毯上，像他們初見時那樣溫柔。

再見了，朱志鑫。

再見了，我的人間。

門輕輕合上，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像一個故事的句點。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房間，朱志鑫醒來時，懷里空蕩蕩的。他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棠棠？”

沒有人回應。

他心里一緊，猛地坐起身，房間里空蕩蕩的，衣柜門開著，里面屬于她的衣服都不見了。

客廳里，餐桌上放著一個信封，上面是她歪歪扭扭的字跡：

“朱志鑫，謝謝你給我的所有溫柔。我要回家了，別找我，好好生活。”

信封里，放著一根淺棕色的長發，和那顆他畫過無數次的、小小的貓爪吊墜。

朱志鑫捏著信封，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

陽光明明已經照進屋子，他卻覺得渾身冰冷，像瞬間墜入了寒冬。

她走了。

在他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時候，在他終于能保護好她的時候，她走了。

陽臺上，那盆海棠的花苞不知何時悄悄綻開了一朵，淺粉色的花瓣在晨光里輕輕顫動，像一滴沒敢落下的眼淚。

而它的主人，卻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