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紓回到家時,發梢還在滴著水。
她把傘靠在玄關柜旁,換鞋的動作慢得像在拆解什么復雜的謎題。
布偶貓“年糕”從沙發上跳下來,用尾巴蹭著她的褲腿,喉嚨里發出柔軟的呼嚕聲。
秦意紓彎腰抱起它,指尖觸到貓毛的溫熱,才覺得剛才在雨里凍僵的神經稍稍舒展了些。
“年糕,”她把臉埋進貓的頸窩,聲音悶悶的,“你說……人是不是會有很多面啊?”
年糕只是用濕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她的臉頰,像是在回應。
秦意紓抱著貓走到沙發邊坐下,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林曉月發來的消息:
【剛刷到張極工作室發的聲明,說昨晚私生飯的圖是P的,笑死,公關速度夠快啊,可惜沒幾個人信】后面還跟著個翻白眼的表情。
她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指尖懸在屏幕上方,卻遲遲沒有回復。
腦海里反復回放著剛才在報刊亭屋檐下的畫面——張極被雨水打濕的帽檐,干凈得有些茫然的眼神,還有那句帶著禮貌的“不用了,謝謝”。
那些畫面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把林曉月用一個月時間筑起的認知堤壩,砸出了一圈圈漣漪。
她終究還是沒忍住,點開了瀏覽器。
搜索欄里輸入“張極”兩個字時,指尖竟有些發顫。
頁面跳轉,滿屏的信息像潮水般涌來。
置頂的是工作室的聲明,措辭嚴謹地否認了私生飯爆料的內容,附帶了幾張所謂“原圖”的分析對比圖。
往下翻,是各種營銷號的搬運和評論,有人義憤填膺地指責“劣跡藝人又洗白”,也有人在評論區為他辯解,很快演變成罵戰。
再往下,是更早的一些“黑料”——舞臺上動作失誤被截成動圖,標注為“劃水實錘”;機場粉絲圍堵時皺眉的照片,配文是“耍大牌不耐煩”;甚至連他高中時的成績單被扒出來,因為某科成績中等,就被質疑“學霸人設崩塌”。
秦意紓一張張圖看過去,心里的別扭感越來越強烈。
那個舞臺失誤的動圖,她反復看了幾遍,總覺得更像是動作銜接時的意外,而非刻意偷懶;機場那張照片里,他周圍擠著十幾個舉著相機的人,幾乎要貼到他臉上,換作任何人,恐怕都很難保持微笑;至于成績單……誰規定偶像必須門門功課頂尖?
這些被無限放大的細節,配上煽動性的文字,像一把把小錘子,敲打著“張極”這個名字所代表的形象,把他釘在“糟糕”的標簽上。
可這些標簽,和她今天見到的那個人,怎么也重合不起來。
她關掉瀏覽器,把手機扔到一邊,起身去浴室洗澡。
熱水淋在身上,驅散了寒意,卻沖不散心里的疑惑。
也許……只是碰巧同名?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自己否定了。
能讓保姆車專程來接,又和那個頂流張極同名,哪有這么巧的事。
洗完澡出來,秦意紓裹著浴巾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子里自己濕漉漉的眼睛。
她從來不是個喜歡探究別人隱私的人,更不關心娛樂圈的紛紛擾擾。
可今天那短短幾分鐘的相遇,像一顆種子,在她心里生了根。
她想知道,那個抱著紙箱在雨里等待的張極,和屏幕上被罵得狗血淋頭的張極,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
接下來的幾天,秦意紓刻意避開了和林曉月討論張極的話題。
林曉月似乎也沒察覺她的異樣,依舊每天分享著關于張極的新“黑料”,語氣里滿是鄙夷。
秦意紓只是安靜地聽著,偶爾應一聲,心里卻像隔了一層薄薄的紗。
周五下午,秦意紓去市中心的書店還書。
剛走出書店,就看到不遠處圍了一小群人,似乎在對著什么指指點點。
她本不想湊熱鬧,腳步卻被一陣熟悉的聲音吸引了。
“麻煩讓一下,謝謝。”
是張極的聲音,比那天在雨里聽到的要清晰些,依舊帶著溫和的調子。
秦意紓下意識地往人群里望了一眼。
張極就站在那里,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牛仔外套,沒戴帽子,露出了完整的五官。
他比電視上看起來要清瘦些,眉眼舒展時,竟帶著點少年氣的干凈。
他手里拿著一個速寫本,似乎正在給面前的一個小女孩畫畫。
小女孩大概五六歲的樣子,扎著兩個羊角辮,正睜大眼睛看著他手里的筆,臉上滿是期待。
旁邊站著的應該是女孩的媽媽,正拿著手機拍照,臉上帶著不好意思的笑意:“真是太麻煩你了,我們就是路過,孩子非要看看你在畫什么……”
“沒事,”張極抬頭笑了笑,陽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她很可愛。”
他說話的時候,語氣自然又真誠,完全沒有傳聞里“耍大牌”的架子。
周圍的人只是遠遠看著,沒人上前擁擠,也沒人拿出手機拍照,大概是被這溫和的氛圍感染了。
秦意紓站在人群外圍,心里那層被偏見籠罩的霧,似乎又淡了些。
就在這時,張極像是感覺到了什么,筆尖一頓,下意識地往秦意紓的方向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秦意紓的心跳漏了一拍。
張極顯然也認出了她,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禮貌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秦意紓有些慌亂地移開目光,臉頰微微發燙。
她不知道自己該上前說句話,還是該轉身離開。
就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張極已經畫好了畫,把速寫本遞給了小女孩:“送給你。”
小女孩接過畫,開心地說了聲“謝謝哥哥”,拉著媽媽的手跑開了。
張極收拾好東西,轉身準備離開時,目光再次落在了秦意紓身上。
這次,他沒有立刻移開,反而朝著她的方向走了兩步。
“又見面了。”他先開了口,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那天……謝謝你的雨衣。”
他記得她。
秦意紓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那天她想給他雨衣的事。
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沒、沒什么……”
“我是張極。”他主動介紹道,語氣自然得像是在認識一個新朋友,完全沒有頂流偶像的距離感。
“秦意紓。”她也報上了自己的名字,聲音有些小。
張極點了點頭,像是記住了這個名字。
他看了一眼秦意紓手里的書,目光落在書脊上,隨口問道:“你也喜歡這本?”
秦意紓低頭看了眼手里的書,是一本不太出名的詩集。
她有些驚訝:“你也看過?”
“嗯,”張極笑了笑,眼底閃過一絲懷念,“以前在學校的時候看過,挺喜歡的。”
他說起“學校”兩個字時,語氣里帶著點難得的放松,像卸下了什么重擔。
秦意紓看著他此刻的樣子,再想起那些關于“學歷造假”的傳聞,只覺得荒謬又可笑。
就在這時,張極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對秦意紓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接起了電話:“喂,劉哥……嗯,我馬上就到,剛才遇到點事……好。”
掛了電話,他對秦意紓笑了笑:“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嗯,再見。”秦意紓輕聲應道。
張極轉身離開,腳步輕快,牛仔外套的衣角在風里輕輕擺動。
秦意紓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手里的書仿佛還殘留著剛才目光接觸時的溫度。
她低頭看了看書脊上的書名,又想起張極剛才說起這本書時,眼里閃過的真誠光芒。
那些被強行貼上的“糟糕”標簽,在這一刻,似乎悄悄裂開了一道縫。
而真實的張極,正透過這道縫隙,一點點地,展現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