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紓第三次把手機屏幕按暗時，咖啡館靠窗的位置恰好飄進來一片落葉。
她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涼的玻璃，映出窗外被秋雨洗得發沉的天空，像極了這陣子被反復灌輸的那個名字——張極。
“你是沒看見昨晚的熱搜吧？張極團隊又買水軍拉踩同期小生了，吃相難看死了！”
對面的林曉月把手機推過來，屏幕上是刺眼的標題和模糊的聊天記錄截圖，“還有人扒他私生飯拍到的照片，深夜帶不同女生回公寓，嘖嘖，頂流的私生活果然夠亂。”
秦意紓沒接話，只是攪了攪杯子里快涼透的拿鐵。
這樣的對話已經持續了一個月。
自從林曉月迷上了另一位與張極存在競爭關系的偶像后，“張極很糟”就成了她的日常必修課。
從舞臺劃水到耍大牌，從學歷造假到品行不端，那些被放大的細節和捕風捉影的傳聞，像細密的雨絲，一點點織成了秦意紓對這個素未謀面的人的認知——一個被名利場浸得發腐的劣跡藝人。
“意紓，你倒是說句話啊？”林曉月不滿地戳了戳她的胳膊，“下次他的劇上了，咱們可堅決不能看，這種人就該被抵制。”
“嗯，知道了。”
秦意紓輕聲應著，心里卻莫名泛起一絲別扭。
她天生對尖銳的評價有些抵觸，尤其當這些評價來自單一源頭時。
但林曉月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想掃對方的興，更不想因為一個陌生人爭論。
雨勢漸大，林曉月看了眼時間，抓起包：“我下午還有課，先走了啊。你記得把我剛才發你的那些‘實錘’看看，刷新一下認知。”
秦意紓點頭，看著林曉月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她拿起手機，鎖屏壁紙是自己養的那只布偶貓，軟乎乎的樣子沖淡了些許煩躁。
她沒點開林曉月發來的鏈接，只是起身結了賬，撐起傘走進雨里。
她住的小區離咖啡館不遠，步行十幾分鐘就能到。
秋雨帶著涼意鉆進衣領，秦意紓把傘往身前又挪了挪，腳步匆匆。
路過街角那個老舊的報刊亭時，她習慣性地瞥了一眼，卻猛地頓住了腳步。
報刊亭的屋檐下，縮著一個人。
那是個男生，穿著簡單的黑色連帽衛衣，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
他懷里抱著一個看起來有些破舊的紙箱子，箱子縫隙里露出幾本書的邊角。
雨絲順著屋檐滴落，打濕了他的肩膀，他卻像是沒察覺，只是微微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紙箱邊緣。
秦意紓猶豫了一下。
雨這么大，他看起來不像在等人，倒像是……遇到了什么難處。
她天生心軟，見不得旁人狼狽，尤其是在這樣的天氣里。
“那個……”她試探著往前走了兩步，傘沿下意識地往對方那邊傾斜了些，“你要不要進來躲躲雨？或者，我這里有多余的一次性雨衣?！?
男生似乎愣了一下，緩緩抬起頭。
帽檐下露出的眉眼比秦意紓想象中要干凈，甚至帶著點被雨水打濕后的茫然。
他的皮膚很白，下頜線清晰，只是嘴唇抿得有些緊，像是在忍耐什么。
“不用了，謝謝。”他的聲音比秦意紓預想中要低啞一點，卻意外地溫和，“我等個人，馬上就走?！?
秦意紓“哦”了一聲，正準備收回傘，目光卻不經意掃過他懷里的紙箱。
箱子側面貼的快遞單被雨水泡得有些模糊，但寄件人那一欄的名字，卻像針一樣扎進了她的眼里。
張極。
秦意紓的呼吸瞬間頓住了。
是那個被林曉月罵了一個月“私生活混亂”的張極？
是那個傳聞里“耍大牌、沒素質”的張極？
可眼前這個人，渾身濕透，抱著一個舊紙箱縮在屋檐下，眼神干凈得像個迷路的學生，連拒絕人都帶著小心翼翼的禮貌。
這和她被灌輸的“劣跡藝人”形象，判若兩人。
張極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注視，順著她的目光低頭看了眼紙箱，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帶著點自嘲：“朋友的東西，幫他搬一下。”
他的解釋聽起來有些刻意，秦意紓卻沒心思深究。
她的腦子里像被塞進了一團亂麻，林曉月那些憤怒的控訴和眼前這張溫和的臉反復交織，讓她一時間忘了該作何反應。
雨還在下，風裹挾著寒意吹過來，張極下意識地往紙箱那邊靠了靠，像是在護著里面的東西。
“雨挺大的，”秦意紓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飄，“要不……我還是把雨衣給你吧？”
張極抬起頭，這次他的目光清晰地落在了秦意紓臉上，帶著點訝異，還有點不易察覺的感激。
他沉默了幾秒，輕輕搖了搖頭：“真的不用了，謝謝。她應該……快到了。”
他說“她”的時候，語氣似乎柔和了一點。
秦意紓沒再堅持，只是握著傘柄的手指緊了緊。
她不知道自己該立刻轉身離開，還是該說點什么打破這詭異的沉默。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保姆車打著雙閃停在了不遠處，車窗降下，露出一張焦急的臉：“張極！這邊！”
她打開車門，正想往張極這邊跑，便被少年一句“小心點，地上滑”給打斷了。
看到助理停穩腳步，張極像是松了口氣，對秦意紓點了點頭，算是道別，然后抱著紙箱快步沖進了雨里。
車門打開又關上，幾乎是瞬間的事。
秦意紓甚至沒來得及再看他一眼，那輛車就匯入了車流，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只有空氣中殘留的一點雨水的濕氣，和剛才那短短幾分鐘的記憶，證明剛才那個與傳聞截然不同的張極，確實存在過。
秦意紓站在原地，手里的傘微微傾斜，雨水打濕了她的發梢，她卻渾然不覺。
偏見如霧，她一直以為自己聽到的是真相。
可今天，這層霧，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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