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的顛簸讓齊語從淺眠中驚醒。窗外，城市景觀已變成郊區的廠房和倉庫。她看了眼手機——凌晨4:23，距離逃離仁和醫院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

肩膀的槍傷隱隱作痛，但更讓她不安的是右手手指的異常——它們不受控制地輕微抽搐，像在敲擊無形的鍵盤。齊語用左手死死按住右手，抽搐才慢慢停止。

父親信中的警告在她腦海中回響：“他們在特定人群中植入觸發指令“。她是不是已經開始“激活“了？

公交車在終點站停下，齊語隨著幾個早班工人下了車。這里離王志給的地址還有五公里，她攔了輛破舊的出租車，司機從后視鏡里狐疑地打量她血跡斑斑的肩膀。

“工地干活劃傷的。“齊語隨口解釋，報出垃圾處理廠附近的地址。

城東垃圾處理廠周圍是一片廢棄工業區，破敗的廠房像巨獸骨架般矗立在晨曦中。齊語在一家關閉多年的紡織廠前下車，這里離王志工作的地方只有幾百米，是個理想的藏身之處。

紡織廠側門的鎖早已銹蝕，齊語用扳手輕松撬開。里面彌漫著灰塵和機油的氣味，陽光從破碎的窗戶斜射進來，照亮漂浮的塵埃。她找到一間辦公室，用舊帆布蓋住窗戶，這才敢打開手電筒檢查父親的遺物。

金屬盒中的U盤比普通的大一些，側面有個微型按鈕。齊語按下按鈕，U盤頂部彈出一個微型顯示屏和幾個控制鍵——這不是普通存儲設備，而是某種專用控制器。

盒子里的小藥瓶共有三支，標簽上分別寫著“抑制劑“、“中和劑“和“穩定劑“。藥瓶下壓著一張折疊的紙條，上面是父親工整的字跡：

“語兒：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控制程序已經開始激活。我在最后關頭修改了你的實驗參數，爭取了72小時的延遲。以下是解毒步驟：

1.首先注射抑制劑（藍色），這將暫時阻斷程序擴散。

2. 12小時后注射中和劑（紅色），清除已有指令。

3.最后使用穩定劑（綠色），修復神經損傷。

注意：必須在癥狀出現后72小時內完成全部步驟，否則程序將不可逆。U盤中的程序會幫助你監控進程。

記住，7月18日不僅是密碼，也是初始指令的屏蔽日期。永遠愛你的父親“

齊語的手指又開始抽搐，這次連右眼皮也跳動起來。她顫抖著拿起藍色藥瓶和盒子里的一次性注射器。針頭刺入皮膚的瞬間，一陣尖銳的疼痛直沖太陽穴，她眼前閃過無數碎片般的畫面——白色房間、束縛床、戴銀色徽章的男人俯身向她靠近...

疼痛漸漸消退，手指恢復了控制。齊語長舒一口氣，看了眼手機——解毒倒計時：71小時58分鐘。

U盤插入電腦后顯示的不是普通文件，而是一個監控程序界面。屏幕左側是人體示意圖，大腦區域有幾個紅點在閃爍；右側是日志窗口，不斷滾動著代碼。齊語點開一個標著“實驗記錄“的文件夾，里面是幾十個視頻文件。

第一個視頻顯示日期是1993年6月15日——她五歲生日后一個月。畫面中，年幼的她被綁在醫療椅上，頭上連著電極。戴銀色徽章的男人站在旁邊，手里拿著一個發光的裝置。

“第17號實驗體，首次指令植入。“男人說道，聲音經過處理，“第一階段：痛苦關聯。“

小齊語開始尖叫，身體劇烈抽搐。畫面外的父親沖進來，被兩個助手攔住。“劑量太大了！她會死的！“父親喊道

視頻突然中斷，跳轉到另一個場景——父親獨自在實驗室里，悄悄修改某個設備的參數。他對著隱藏攝像頭低聲說：“我找到了干擾指令的方法，但需要更多時間。語兒的程序已經植入，但我設置了延遲觸發...“

齊語關上視頻，胸口發緊。父親冒了多大風險？那些紅點代表她腦中正在激活的控制程序嗎？

窗外傳來腳步聲，齊語迅速關閉電腦，抓起扳手躲到門后。腳步聲在門外停下，接著是輕輕的敲門聲——三下，停頓，再兩下。

柯文在醫院用的暗號。

齊語屏住呼吸，扳手舉過頭頂。門被緩緩推開，一個佝僂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是王志，那個獨眼護工。

“齊姑娘？“王志低聲呼喚，“你在嗎？我看到你進來了。“

齊語猶豫了一下才走出來。王志手里拎著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食物和水。“我想你需要這些。“他說，那只完好的眼睛打量著齊語的狀態，“你已經開始注射了？“

“你怎么知道——“

“你父親跟我詳細解釋過。“王志放下袋子，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筆記本，“我是少數幾個知道全部計劃的人之一。“

筆記本上是王志潦草的記錄，詳細記載了齊語被植入控制程序的日期、類型和父親設置的干擾參數。最后一頁畫著一個簡易的大腦示意圖，標注著幾個點和日期。

“林晟負責的S項目分三個階段。“王志指著示意圖解釋，“五歲植入基礎指令，十歲強化關聯，十五歲完成最終設定。但你父親在第三階段前就被殺了，所以你的程序不完整。“

齊語想起那張在父親辦公室外拍的照片，日期是她生日前兩天。“所以他們在我五歲時就...“

“不只是你。“王志掀起額前的頭發，露出右眼上方的一個圓形疤痕，“我是第一批成年實驗體之一，程序出錯才讓我保住了一只眼睛和部分自由意志。“

齊語胃部一陣絞痛。這個國家到底有多少人被秘密植入了控制程序？父親信中提到的“可控社會動蕩“又是什么意思？

“你必須完成解毒程序。“王志嚴肅地說，“然后找到名單。“

“什么名單？“

“你父親收集的所有實驗體名單。林晟和周墨森正在激活他們，準備某種...行動。“王志的獨眼中閃著恐懼，“具體細節我不知道，但你父親說名單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齊語想起保險箱里的檔案袋。她拿出來檢查，除了父親的信，還有十幾頁實驗記錄和幾張照片，但沒有名單。

“也許在U盤里。“王志建議。

齊語重新打開電腦，檢查U盤內容。在一個加密文件夾中，她找到一個標著“黎明“的文檔，需要密碼才能打開。

“7月18日？“她輸入0718，錯誤。

“試試520718。“王志說。

文檔打開了，里面是一個包含327個名字和身份證號的列表，每個名字后面標注著植入日期和指令類型。齊語快速瀏覽，在倒數第七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天啊...“她捂住嘴。名單上有政府官員、軍人、警察、記者，甚至還有幾名議員。最新添加的幾個名字標注著“第二階段完成“，最后一個是她昨天在新聞上看到的內政部發言人。

王志的臉色變得蒼白：“他們已經在激活了。你父親說過，一旦超過臨界數量...“

窗外突然傳來汽車引擎聲。王志迅速關掉手電，兩人摸黑到窗邊查看。兩輛黑色SUV停在工廠空地上，幾個黑衣人手持電筒四處搜尋。

“他們怎么找到這里的？“齊語低聲問。

王志緊張地舔著嘴唇：“可能跟蹤了我，或者...“他突然盯著齊語，“程序會發射定位信號，特別是在被干擾后。“

齊語想起U盤上的監控程序，大腦區域那些閃爍的紅點。她不僅是獵物，還是個活體信標！

“后門。“王志拉著她向辦公室深處走，“有條通道通向下水道，能到兩公里外的變電站。“

齊語匆忙收拾東西，突然右手再次失控，這次整條手臂像被無形的線拉扯，猛地將桌上的水杯掃到地上。

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廠房里格外刺耳。外面立刻傳來喊聲：“那邊！二樓！“

“快走！“王志推著她進入一個儲物間，移開幾個箱子后露出一個檢修井蓋，“下去后左轉，一直走到第三個分叉口再右轉。“

“你呢？“齊語問。

“我引開他們。“王志遞給她一把鑰匙，“變電站有我的備用安全屋，地址寫在這。“他塞給齊語一張紙條，“完成解毒程序，然后找到名單上的第149號，他能幫你。“

樓下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齊語還想說什么，王志已經關上儲物間的門，故意大聲喊：“這邊檢查過了！去那邊看看！“

齊語咬咬牙，掀開井蓋爬下去。黑暗潮濕的通道散發著惡臭，她打開手機照明，摸索著向前移動。頭頂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喊叫，接著是一聲悶響和重物倒地的聲音。

“老東西找死！“一個男人怒吼。

齊語強迫自己繼續前進，淚水模糊了視線。左轉，數著分叉口...下水道仿佛沒有盡頭，就像她腦中那個正在蘇醒的怪物。

第三個分叉口右轉后，通道開始上升，盡頭是一個鐵梯。齊語爬上去，推開頂部的蓋子，外面是變電站的圍墻內。安全屋其實是變電站值班室后面的一個小倉庫，灰塵滿布但基本設施齊全。

鎖上門，齊語立刻注射了第二劑藥物——紅色中和劑。這次的劇痛讓她蜷縮在地上干嘔，眼前閃過更多片段：父親被按在地上、銀色徽章的反光、某個實驗室里的巨大設備...

疼痛逐漸減輕后，齊語查看U盤監控程序。大腦示意圖上的紅點少了一些，但仍有幾個在閃爍。日志窗口顯示：“中和進度37%，剩余時間58小時14分“。

她打開“黎明“名單，找到第149號：陳巖，軍區總醫院神經外科主任，標注是“技術員，知情者“。

知情者？這是盟友的意思嗎？

窗外，夕陽將變電站的鐵塔染成血色。齊語靠在墻角，疲憊不堪卻不敢入睡。她不知道王志是否生還，不知道柯文和林晟離她多遠，甚至不確定自己能否在72小時內完成解毒。

最可怕的是，她開始注意到一些奇怪的想法——比如走到窗前暴露自己的沖動，或者聯系警方的強烈欲望。這些是她的真實想法，還是正在蘇醒的程序指令？

齊語緊握父親的照片，輕聲念著那個日期：“7月18日...“這串數字不僅是密碼，也是她的生命線。但距離這個日期還有三周，而她腦中的倒計時，只剩下不到58小時了。